敲骨吸髓（1）
孟昂隊長的脾氣一點沒有收斂，電話一接通就嚷嚷了起來：“那個亓官毅就是個瘋子！”
岑牧猝不及防承受了這堪比喇叭一樣的大嗓門，炸得耳朵疼，連忙將話筒拿遠了一些。
“我們救出來的那些人根本不是被囚禁的供血者！”電話那頭，孟昂噼裡啪啦將最新案情說了一遍。
原來，之前被中心刑警隊從非法賣血站的地下室裡解救出來送到醫院去的人，竟然就是那個非法賣血站的“工作人員”。他們被救出來時，奄奄一息，渾渾噩噩，在醫院住了這些日，才勉強恢復了些神智。
因為搞不清楚情況，做了虧心事的他們看見警察，本能以為事情都敗露了，加上這段時間飽受的折磨，一心只想要亓官毅去死，於是爭先恐後地招了。
他們口口聲聲控訴著亓官毅手段殘忍，對他們進行了非人的殘害。負責紀錄口供的警察是個新人，本就壓著一股氣對他們，聽他們這麼說，當下就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殘忍？你們平時不就是這麼對待被你們囚禁起來的供血者的嗎？當時你們怎麼不覺得殘忍，輪到自己了，倒是一下子認識這兩個字怎麼寫了！”
被這麼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這群人終於對自己罪犯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認識，一下子老實了不少，再不敢亂嚷嚷，乖乖把口供給錄了。
掛了電話，岑牧覺得自己挺能理解孟昂心情的，他心情也不平靜得很，感覺心裡有萬語千言，到最後出口的也和孟昂是一樣的一句，“這亓官毅真是瘋了吧。”
託孟昂那大嗓門的福，白沅沅也聽了個清楚，倒是不用岑牧再複述了，只是無比懊惱道：“以血還血，我居然沒想到！他根本不信任警察的，他這麼瘋狂的一個人，不親手懲罰了那些人，他怎麼可能甘心！”
她應該想到的！她怎麼會沒想到呢！
李秀娟是餓死的，所以，他在殺害葛強之前，一直餓著葛強，孫良國被葛強捅了很多刀，所以葛強也被捅了很多刀。
死掉的黃毛小混混負責處理報廢的“供血者”，所以他也是被亂刀捅死的。
而非法賣血站的工作人員遭遇的是被囚禁被抽血，如同他們無數次對那些“供血者”做的一樣。
以血還血，亓官毅一直努力貫徹著這一點。
岑牧抬手給她揉了揉太陽穴：“沒想到也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想到。再說，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你提前想到，也沒什麼改變。”
“不，不是這個……”白沅沅抿著唇，搖了搖頭，雖然還沒有想到自己漏掉的是什麼，但她很肯定，被自己漏掉的不是這個。
白沅沅閉著眼將自己深深陷在靠在車裡，努力去會想亓官毅在審訊室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可惜已經隔了好幾天，她又不像諶光那樣記憶還算不錯，隔了幾天，當日的很多細節已經記得不夠清楚了。
岑牧可以說是最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很容易和自己較勁，於是隨手按開了電視，想幫她轉移下注意力。沒想到，電視裡竟也正好在報道這個新聞。
電視上的記者正站在平房巷中侃侃而談：“最近鬧得紛紛揚揚的針對流浪人員的系列惡性殺人事件終於告破，令我們沒想到的是這個案件背後竟牽扯出一個地下非法賣血組織。黑暗竟然就在於我們咫尺之隔的地方，而我們卻看不見。”
背後一輛警車入鏡，亓官毅從警車上下來，看樣子是被押送過來做現場指認的。記者被警察攔在警戒線外，亓官毅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眼神也越發的神經質。
突然，他猛地掙脫開押著他的警察，向攝像機衝過去，大喊：“他們該死，他們都在吸我的血！所以，我不得不殺了他們，我不殺他們，他們會活活把我吸乾的。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白沅沅猛地睜大了眼，模糊地記憶被喚醒。
當時在審訊室，亓官毅最後陷入癲狂時，雙目通紅地嘶吼著，“她說她想看到那些人遭報應，她就這麼點願望，我怎麼能不答應呢？憑什麼？憑什麼我們這樣的人天生就要被吸血，那些人都該死！她會看到的，我儲存的很好，她會看到的！”
是了，亓官毅當時除了說要給周招娣報仇外，還說了句“憑什麼我們這的人天生就要被吸血”，可惜他當時表情太過瘋狂，這句話又又些語焉不詳，所以就被他們給略過了。
電視裡，亓官毅很快被警察重新架住，押上了警車，然而他還在不依不撓地喊著：“看啊，好大的蚊子，到處都是，它們在吸血，吸我的血，也在吸你們的血！”
車門關上隔絕了他瘋狂地咆哮，記者又無關痛癢地說了幾句，便轉到了下一條新聞。
見白沅沅呆呆看著電視出神，岑牧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於是關了電視，走到她身旁坐下：“別一個人苦想，跟我說說，你想到了什麼？”
白沅沅緩緩眨了眨眼：“我在想，他口口聲聲喊著吸血的人該死，他必須殺了他們，可他親手殺的只有葛強一個人。總覺得有些怪異。”
“有什麼問題嗎？葛強這樣的啃老族，對李秀娟來說可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吸血者嗎？地下血站的那些人只是為了利喪失了人性，要說他們吸血，還真是不好說。”
聽岑牧這麼說，白沅沅怔了一下，眼睛一亮，激動地抱住他親了一口：“阿牧，你可真棒！”
岑牧受寵若驚，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棒在哪裡，但一點也不耽誤他心頭美滋滋，反正女朋友說的都是對的。
“這就對了，我記得亓官毅是個苦出身，所以他才會去賣血，大概也是為了補貼家裡，而周招娣也是為了給哥哥拿彩禮錢。在亓官毅眼中，吸血的家人才是造成他們一切悲劇的源頭，甚至比地下血站的那些人更可恨。所以，他要親手殺了吸食母親血肉的葛強。”
白沅沅一臉認真地開始分析，陽光灑在她因為激動而忽閃忽閃的睫毛上，彷彿閃光。
岑牧不覺看得出了神，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明明瘦弱蒼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可眼中仍有微小的火光不屈地燃燒著，彷彿是那能夠燎原的星星之火，不到生命消散的那一刻絕不會熄滅。正是這份比什麼都美麗的火光吸引著他，讓他想要好好守護，如今那微小的火光終於燃燒得如此明媚燦爛，真好。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白沅沅突然變了臉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幫我問問孟昂，有沒有去亓官毅老家調查。”
兩人之間的心有靈犀，令岑牧立刻明白了白沅沅的意思，神情有些僵硬：“你懷疑亓官毅對自己的家人下手了？”
白沅沅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那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吸他血的怪物。”
岑牧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有些沉重地給孟昂打了電話。那頭孟昂聽他說完，半晌沒了聲，好一陣才從震驚中緩過來，表示自己會派人去查一查，有結果了一定第一時間告知。
這個結果，他們沒有等很久。
第二天，孟昂便帶來了意料之中的訊息——
亓官毅一家都被殺了。
亓官毅戶口上登記的亓家村是一個偏僻封閉得連派出所都沒有的小山村，縣城的警察接到孟昂那邊的指示後，親自跑了一趟，結果從村裡人口中得知，大概兩個月前，亓官毅回來了一趟，將亓家人都接到城裡去了。
兩個月前！這回答讓孟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最終，在出村的必經山路旁的樹林裡，警察找到了五名大人和一名幼童的屍體。
屍體被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地上，因為山村特殊的氣候，又或者是因為每個人都被放光了血的緣故，屍體意外地儲存的很好，但正是如此才叫人覺得越發毛骨悚然。
至於周招娣的家人，卻沒有找到，因為村裡並沒有姓周的。
孟昂冷汗涔涔地意識到，周招娣這個人好像除了泡在福爾馬林裡的那對眼珠子外，就只活在亓官毅的敘述中。
他連忙讓人再去詢問地下血站的那些人，得到的答案很統一——誰都不知道周招娣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