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透明人（12）
蘇筱今天帶了人去孫家附近的一個二手手機集市去尋線索，令她沒想到的是，她剛問了第一家，老闆便連連點頭說知道。
“記得記得，週一一大早，我這兒剛開門，就有個男人拿著這款手機來我們這兒說要賣。”
“你為何記得這般清楚？”
“自然記得清楚，我們靠這行吃飯的，經手過的手機少說也有幾千部了，看人看手機還是有些基本的眼力勁的。那人一拿出這手機，我就知道這八成是贓物，所以沒收。”
的確，孫良國的手機不是老人機而是個大牌子今年六月才出的新款，是兒子孫建才特地託人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國內用的人還不多。
“對了，我檢視手機時悄悄開啟了這手機的定位功能，警官要是想找這人，我可以提供幫助，你看我這也算協助警方辦案了，能給發個錦旗麼？我拿回去給我女兒炫耀！”
同行的警員被這店主給逗笑了，向他保證一定幫他申請一面錦旗。店主一臉滿足地攤開手：“手機給我，我給你們開定位。”
結果蘇筱遞上的手機，店主迅速搗鼓了一番，遞回去：“好了。”
蘇筱看著地圖上那個一閃一閃的點，總覺著這地圖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認了出來，這可不就是孫良國被拋屍的那個地方麼？難道兇手又去了拋屍現場？
“先生多謝了，錦旗我們會送來的！”蘇筱心下隱隱浮起幾分不安，道了謝便急急帶人便往定位地點趕過去。
蘇筱難得沒有自己開車，而是一直盯著那定位。眼看著那定位的點一直沒有動過，蘇筱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如今這個時間點不是高峰期，從手機市場到平房巷不到半小時的車程。蘇筱甚至都沒等車停穩便跳下車朝著定位地點跑去。
果然，在那個無比偏僻的定位點，等待著他們的是一具面朝下趴著的乾瘦中年男子的屍體。屍體身上被捅了數刀，蘇筱只覺頭一陣發暈，這可能是她查過最毫無頭緒的一樁案子，線索本就少，還一次一次斷掉。
“蘇副，這怎麼辦啊？”直到一旁的小警員無措地問她，蘇筱才回過神來。“你先通知中心區的刑警隊吧，雖然是查孫良國案查到的，但畢竟是他們轄區發現的。我也通知隊長一聲。”
蘇筱拍了張簡單的照片給諶光發過去，然後撥通了岑牧的電話，簡單彙報了情況，卻發現自自己說完“照片發郵箱後”，岑牧那邊突然就沒了聲。
她敏銳地感覺出了不對，“怎麼了？這人有問題？”
“是葛強。”電話裡傳出岑牧無奈的聲音，“孫良國一案的最大嫌疑人。”
蘇筱也沉默了下來，事到如今這案子的走向越來越叫她心驚，昨日死掉的那個混混也是另兩起案子的嫌疑人，就好像在他們不知道的暗處，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然後總是比他們快一步湮滅證據，彷彿是在挑釁和嘲笑他們的無能。
“這樣，你把現場的定位發我，我們這邊差不多結束了，馬上過來。”聽筒那頭，岑牧先冷靜下來。
蘇筱應了一聲，掛下電話給他發完定位後，仰起頭看了看。
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間廢棄四合院的天井裡，這四合院大概後來被分給了幾家一起住，每家都重新裝修了一番，直接結果就是將這天井變成了個封閉的死井。
透過頭頂小小的天井望著那一小塊天空，只覺得一種說不出的疲倦感襲上心頭。她好像就是這天井的一種青蛙，看得見天空，四面也皆是透風的牆，但其實那裡都找不到真正的出路。
“蘇副，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和她搭檔的警員有些擔憂問。
蘇筱搖了搖頭，定了定神去看葛強的屍體，雖然都是身中數刀，但葛強和之前幾名死者還是有差別的。之前幾名死者傷口幾乎都集中在正面，因為殺人者都帶著一種玩弄的心態，他們在捅刀時會希望能看見死者痛苦的表情。
可葛強的傷都在背上，屍體也呈俯臥之姿，兇手特地將他面朝下趴著，使得他滿臉都是髒汙，額頭還有磕破的傷口，似乎有些不願意看見他這張臉。並且，這次兇器也被留在了現場，看著那被死者緊緊握在手中的匕首，蘇筱覺得頭有些疼。
這鬼地方，車根本沒法進來，唯一的入口就是牆壁上那個破洞。這裡的地面因為場面封閉落了厚厚的泥土，甚至長了青苔，他們剛剛進來時沒注意，差點滑倒。可屍體周圍除了他們踩出的腳印和屍體本身的腳印外，竟沒有別的腳印了。
看起來竟像是死者自己走到此處，然後把自己給捅死了一樣。
蘇筱眼神深邃起來，地上那個腳印深淺沒有異樣，應該不是兇手揹著死者偽造出來的。
再次抬頭看了看天井，難道是從那裡將人吊下來？如果是從高處面朝下扔下來，額頭的傷口倒也能對上。
蘇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遇上這種本格推理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殺人手法。搖了搖頭，想將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甩掉，可越是如此，心中越是惦記。
想了想反正現在也只能等著，蘇筱最後還是決定去驗證一下，讓搭檔守著，自己去找附近的居民借了個梯子來，爬上屋頂親自檢視了一番。
只見屋頂上的青苔長得很完整，並沒有半點被破壞的痕跡，蘇筱嘆了口氣，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這麼就你在這兒？副隊呢？”下面傳來岑牧的聲音，蘇筱往下一看卻見來的除了岑牧還有幾名刑警隊的人。
這麼會這麼巧一起到？還是說岑牧原本就和他們在一起？蘇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岑牧說了句他們那邊差不多快結束了，什麼快結束了？
順著警員的指點，岑牧抬頭瞧見了她：“怎麼還爬屋頂上去了？什麼情況？”
“求證一件事，但好像是我想多了。”蘇筱利落地爬下梯子，走到他身邊，語氣中帶著點忐忑地試探：“你們怎麼會一起到……你那邊該不會……”
岑牧點了點頭：“對，命案，和孫良國有關的那個老太太死了，而你發現的這名死者正是老太太的兒子葛強。”
“什麼？”
岑牧苦笑：“據葛強的鄰居說，他週一早上急匆匆地捲了家裡的財務逃跑，我懷疑他是看到了孫良國屍體在此地被發現的訊息，所以才打算畏罪潛逃。”
週一的話，倒是和那個二手手機店店主的證詞對上了。只是捲了錢財準備跑路的嫌疑人為什麼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在這裡？究竟這裡是第一現場，還是他也如孫良國一般，死後被人拋屍此地？
蘇筱皺起眉頭，腦中問題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而她像個惡補暑假作業的學渣，滿懷希望翻開答案部分，卻發現白底黑字印滿了“略”。
“我知道你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我也是，但現在我們也做不了什麼，一切都要等驗屍結果出來再做計較。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局裡找趙局彙報一下情況，看看現在這情況，這案子到底如何處理吧。”
蘇筱按了按有點發疼的頭，隨岑牧一起離開，穿過那個破洞時忍不住又轉頭看了一眼葛強的屍體，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被她給忽略了。
發現屍體的地方太偏僻，車開不進來，在走出去的漫長過程中，蘇筱突然想起來：“誒，諶光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岑牧尷尬地笑了笑：“他……狀況不太好。”
因為不知道葛強的屍體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岑牧沒敢讓諶光下車，這倒黴孩子今天已經吐兩回了，要是再來一次，他真不敢保證，這孩子會不會成為第一個因為把自己吐脫水而因公殉職的實習警察。
“狀況不好？他受傷了？”蘇筱給出了一個最靠譜的猜測，得到岑牧一個似乎意味深長的苦笑。
直到親眼見到諶光，蘇筱才明白這個狀況不太好的真正含義。一天之內經歷了兩次吐得死去活來，沒等緩過來又體驗了一把暈車，此刻的諶光蒼白虛弱地像個剛難產完的孕婦，讓每個看見他的人都心生憐惜只想對他說一句“好好養身子”。
瞧見二人過來，正坐在車內閉目養神的諶光，開了車門出來，沙啞著聲音低低打了個招呼：“蘇副。”
蘇筱聽得心頭一緊，差點一個箭步衝上去喊：“免禮平身，你好好歇著。”好在大腦比身體理智，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轉為關切地問出一句：“你這是怎麼了？”
“蘇副，我……”諶光有些手足無措的站著，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生怕蘇筱得知他的丟人會瞧不起他，至於岑牧會不會瞧不起他，諶光表示沒有想過，畢竟市局刑偵隊是一個“只知蘇副隊，不知岑隊長”，這樣一個副隊功高蓋主的部門。
岑牧沒給他吞吞吐吐的機會，拍了他一下，無所謂道：“不就是看屍體吐了嗎，新人都這樣，不丟人！行了，上車吧。蘇筱你和我們一輛車唄？路上交流下案情，諶光記性是真的好，簡直是個人形檔案庫。”
本來是有那麼點尷尬的事情被他這麼一打岔，諶光竟不就得尷尬了，不由感激地看了岑牧一眼，然而岑牧已經轉到駕駛室那一側去了，根本沒看見。
車上，因為諶光沒去現場，於是蘇筱便先說了下她是怎麼找到這裡發現屍體的。邊說邊將那個定位軟體開啟指給諶光看。
“為什麼都在這一片，但每具屍體的拋尸位置卻又都不一樣呢？”諶光嘀咕了一句，開啟自己筆記本里夾著的地圖，將葛強的拋屍點在地圖上做了個標記。
時至今日，地圖上已經有五個點了，諶光無意識地一個點一個點戳過去，突然手一頓，這五個點互相之間的距離竟都差不多！諶光突然福至心靈，動動筆將五個點連起來，連成了一個等邊五邊形。
“難道是圓周假設理論？所以，拋屍者的確是一個人，並且是一個住在這一片區域裡的人嗎？”諶光盯著地圖喃喃自語。
五邊形覆蓋的區域，剛好是平房巷這一片髒亂差的區域。
一旁的蘇筱也看見了地圖，隔空比劃了一下，皺眉搖了搖頭：“不對，這是拋屍者刻意所為，不是用圓周假設理論。”
突然一把搶過地圖和諶光手中的記號筆，換了個方式將地圖上的五個點重新連線，連成了一個非常正的五角星：“他是在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