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妥協反醒
餘渺渺躲在樣板間的衣櫃裡，無聲的抹著眼淚。
憋了一上午，此刻終於得以全部釋放。
原本以為能爭取回來開單，卻不料最後結果只是平分。如果不是前天自己做過來訪客戶登記，如果William沒有找給陸航淵看，是不是最後這單就算到柳七七頭上去了？
說什麼你是我的人，哪裡有一點自己人的樣子。
餘渺渺想著想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覺得一定和星域犯克。從上班第一天到現在，就沒有順風順水過。
她的要求有那麼難嗎？她就是想好好賣房子，好好掙點錢存著，以後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都說容川是大公司，房子不愁買，康婷還曾表示十分羨慕，說自己運氣好，可以進大公司賣房，不久的以後就可以成小富婆，提前退休，享受生活。
可是，進來之後才發現，五險一金，個人所得稅，其他什麼稅七七八八一扣完，實際落到自己手上，也就沒幾個子了。
偏偏同事之間還互相防著，時不時從暗處突然咬你一口，讓你疼的跐牙裂嘴，但卻不得不受著。
客戶要是遇見脾氣好的，談的來的，沒準成不了客戶可以成為朋友。像顧明輝那樣的同行或者類似客戶多來幾個，那她還不得被扒層皮，壞十幾雙鞋。
所有的一切，都在偏離自己預想的軌道。
餘渺渺突然有些鬱悶，自己為什麼要做銷售？為什麼要進房地產這行？
畢業的時候，母親拖關係，說可以在小區派出所找個文職工作，穩定又清淨。然後，再找個男朋友，戀愛，結婚，生子，撫養，老去……這麼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可是，這樣一眼望到頭的生活，餘渺渺想想卻不寒而慄。
每天照步就搬的生活，一成不變的接觸人群，死水一般的沉悶，不是她餘渺渺想要的生活。
母親經常嘆氣，說她隨了父親。天生骨子裡帶著對未知的嚮往和渴望，期待生活有所意義。最終，父親成全了自己不凡的一生，化作烈士碑上三個文字元號，隨著時間流失，除了餘渺渺和母親，沒人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做過什麼，因為什麼長眠於此。他和所有其他在此的人一樣，融匯成了一個詞，英雄。
餘渺渺高中畢業曾經偷偷報考公安大學，卻因為被母親發現阻止。餘渺渺無聲反抗，水米不進，企圖告訴母親她的憤怒，她的不滿。
母親退步，說她可以自己選擇專業，但在報考殯儀館管理再次遭到反對。
餘渺渺知道，自己不得不妥協。
最後選擇中規中矩的中文專業，一切無法轉還。
她敗給了親情，敗給了母親的眼淚，敗給了夢裡父的叮囑。
父親說：“渺渺!你已長大，不是肆意妄為的孩童，應該擔負起該有的責任。我已讓你母親擔憂一生，你，不要再重蹈覆轍！”
然後，她最後一次在家清潔自己，將溼漉漉的頭髮綁緊，拖著大自己兩倍的行李箱，獨自一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車，輾轉顛簸，渡海乘車，碰到了現在的好友，一同到了S市。
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她不想再做溫室的花朵。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她心裡依舊對未知探險充滿熱愛。
然後，畢業，她知道有銷售這行，選擇了銷售。
餘渺渺想的很多，銷售可以見識不同的人，知曉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思想，瞭解不同的風土人情。即便此生不一定能去，但有生之年能夠知曉存在，也是一種幸福和幸運。
但這些說法太過清高牽強，人們最終更樂於相信最貼近現實的原因—因為錢。
沒錯，銷售能掙錢。
不管是什麼行業，什麼東西，都離不開銷售。
而伴隨它的是高薪提成。
這是人們最終目標。
也是餘渺渺咬牙撐到現在的原因。
她放棄曾經的夢想，做了個俗氣市井的人，所以，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錢來代替。
有了錢，她可以在其他方面彌補自己的遺憾。
比如，可以給外婆買最好的補品和醫學器械，即便以後生病住院，也可以讓她老人家住最好的病房，接受最好的治療。
比如，她可以拉著母親去商場購物時，不看價格，只憑喜好買衣服，可以帶著母親去美容院享受頂級的皮膚護理。
比如，她可以在孩子成長的時候，帶他/她去看秀美山川，歷史古蹟，然後告訴他/她，你的人生，如果不知道要什麼，起碼要知道不要什麼。
實現這一切，似乎聽起來可望不可及。
可是，銷售可以幫助她最終實現這一切。
然而，現實終歸是現實。
她一番爭取後，業績要回一半，而且後續合同簽約跟進還要自己全權負責。
柳七七說：“既然是你的客戶，自然應該你處理！我幫你成交，這已是最大的幫忙！你應該感謝我！”
呵…
難道沒有你幫忙，我就沒辦法成交？
餘渺渺擦掉自己眼角的淚，吸了吸鼻子。
哭也哭了，發洩也發洩了，依舊要笑臉面對衣櫃外面的現實世界。
在銷售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沒有會同情你的眼淚。大家都是互相踩著上位。
餘渺渺知道，所以，對於陸航淵的最後判決，也平心靜氣接受下來。
開啟櫃門，餘渺渺跳出來，進到衛生間，雙手捧著冰涼的自來水，往臉上拍，重點在眼睛上。雖然眼睛裡還有些紅血絲，但也看著差不多和平時毫無一二。
餘渺渺從身旁扯過紙，將臉上的水跡擦掉，睜眼，走出臥室，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陸航淵，十分驚訝。
然後她很快平靜下來，露出笑容。
“陸總！您怎麼會來這！？”
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和表情，讓陸航淵莫名覺得有些……煩躁。
“你哭了！”
是肯定不是疑問。
“是！”
餘渺渺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隱瞞。此刻是人都可以辨認出她眼底還沒隱藏起來的悲傷。
“你可有埋怨我！”
陸航淵緊緊盯著女人的眼睛，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最擅長偽裝。
你以為她傻里傻氣，實際上她的眼光比誰都毒道，從調研報告中就可一窺究竟。
你以為她是暴飲暴食的吃貨，可是，對於食物，她秉承美味不可多得，處處剋制。
你以為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掙錢是為了買名牌，可是，她在這樣物質的誘惑前卻有自己的見解。她說，喜歡的奢侈品過過眼癮就好。喜歡不一定要擁有。
這是這麼一個傻氣，剋制，理智的吃貨，讓陸航淵覺得很有意思。
他頭一次在工作之中，發現了不一樣的樂趣。
這次的事情，其實他完全將客戶判給餘渺渺，為她增加業績。可是，太容易得來的東西往往不會珍惜，銘記於心、。
他就是要讓餘渺渺知道，清楚，她身在怎麼樣的暗潮洶湧當中，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群人。如果這樣還不足以提醒她，讓她戒備警醒，那，被啃骨嗜血的下場，只有她自己承受。
可是，當他透過監控看到她到樣板間來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腳也不由自主的踏向了這裡。
雖然他理由充分，雖然他覺得自己用心良苦，雖然他出發點是為了她好，可是，餘渺渺不一定會理解。
陸航淵第一次有了解釋的衝動，為自己所做的事。
“渺渺！你是不是在怨我，為什麼不把客戶還給你？”
女人水洗過後的眼睛，格外明亮，他卻準確無誤的捕獲住了一閃而逝的落寞寂寥。
陸航淵聽見自己陌生的聲音道：“我，可以解釋！”
餘渺渺微微一怔，完全沒想到陸航淵來這不是來看她笑話，而是來解釋的，當即對他所做決定的些許不滿煙消雲散了。
“不用解釋！”餘渺渺肯定的搖搖頭。
男人面色一沉：“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
餘渺渺看著他略有些動怒的神情，有些不解：“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已經足夠…所以…不用解釋！”
陸航淵定定看著餘渺渺。
此時室內靜寂，天地之間彷彿只有他們兩人。
偏偏又是在這樣溫馨的家居環境下。
陸航淵突然覺得，他和她，彷彿是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
因為生活上遭遇了重大變化，他有心隱瞞，但她卻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支援，不問將來。
“你放心，這次的事情教訓已夠深刻！我不會再犯！”
餘渺渺以為他來是想聽自己的深刻反省，連忙闡述：“你身處其位，自然有你的考量。我明白，以後也不會再給你添任何麻煩！”
“餘渺渺！我從來沒把你的事情當作麻煩！”
陸航淵說完這句話，轉身開門。
徒留下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臉開始微微發燙的餘渺渺。
他剛才說什麼？
自己的事情對於他來說不是麻煩？
這話，怎麼那麼像小說裡，男主對女主的真情告白！
餘渺渺被自己這一想法給嚇到了。
怎麼可能！她只是他的兵，衝鋒在前。為了安撫人心，為了能打贏勝仗，他必須竭盡所能解決後方麻煩，如此而已。
餘渺渺，你千萬，不要多想…
可是…
餘渺渺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她分明感受到了胸腔裡，那快要呼之欲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