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身雖在堪驚
看著大糧倉的牌匾已經高高掛起,韓清心裡莫名的有了種成就感。各路英豪九門十八路神仙在自己的撮合下,共同在這大糧倉緊張的排練,實在是讓自己內心有點小小的得意。
不過換種話說這也是一種投資了,官家的賞賜讓自己已經花了個精幹,提前從廣元樓支取一些自己的分紅才繼續維繫下去。
但這彭雲江的事兒讓他立刻警醒了起來。自己的影劇院馬上要開始掙錢了,光是憑這些日子被海報弄得好奇心大漲的民眾就知道,賺錢那是肯定的事兒。
可是別弄得有命掙錢沒命花錢,雖然目前不知道老鼠洞裡的人擄去彭雲江要多久,可是這就很說明一個問題,自己還沒有什麼過硬的背景。等賺了大錢之後恐怕會圍上來一群餓皮蝨子吸血。
他找了個休沐的日子便登門拜訪了錢惟演,好久不見會弄得人和人之間變得陌生起來,突然某天的問候一般會讓人心生警覺是否要有求於自己。
自從上次拜訪了錢惟演便一直再也沒來過,等讓門子通報站在門口等候的時候才暗罵自己把人情世故都忘了個乾淨。
等門子領著韓清走進門時候,他悄悄地塞給門子一角銀子,這讓那門子十分的欣喜。大宋這時候是銅本位制,用的是銅鐵錢,如果嘩啦啦的給門子一大把銅錢,然後看見捧著銅錢叮噹亂響的門子,韓淸自己都沒法描述那種感覺,所以特地換了幾角銀子。
“承事郎最近可是有什麼喜事?”錢惟演看到韓清進來,沒有起身迎接只是坐在座位上微笑著看著他。韓清自忖也沒資格讓人家起身相迎的身份,便也知趣的拱拱手答道:“我最近在忙著一些新鮮事兒,沒顧得上來看望希聖公,還請希聖公莫要責怪。”
“呵呵呵,可是在忙著籌建汴京影劇院?”錢惟演似笑非笑的看著韓清說道。
“正是!”韓清回道:“想不到希聖公訊息居然如此靈通,我那牌匾剛掛上可沒幾天啊。”
“訊息靈通?”錢惟演哈哈大笑,然後說道:“東京的上廳行首都在你那裡進進出出,裡面又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各種訊息早就傳的滿天飛了。只是不知韓承事郎到底搞得是個什麼影劇?能否說來聽聽?”
韓清就把白娘子的故事講給了錢惟演聽,並且告訴他怎樣透過音樂搭配,聲響搭配、景緻搭配以及撮弄等戲法融入其中的表演,說完之後奉上了兩張門票,並恭請錢惟演屆時光臨。
錢惟演笑而納之,只是他沒告訴韓清,他願意去看首演不是被這故事個華麗花哨的道具所吸引,而是想去看看東京的名行首的表演,因為韓清即使講的再怎麼天花亂墜,錢惟演沒辦法腦補影劇院裡面的豪華裝飾以及舞臺之間的各種搭配的,他去純屬就是為了看顧若兮去了。
想到這錢惟演家中藏書甚多,韓清想起徐佳雲那種奇怪的表現就問了錢惟演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承事郎醉心於奇技淫巧的玩意,完全的荒廢了學業啊”錢惟演似笑非笑的表情讓韓清很是尷尬,人家借書給自己,結果自己根本就沒怎麼看,反而牽絆於龐雜的事,還特意邀請錢惟演去看首演,難怪人家話中譏諷之意。
“那靈州學子每聽到你的名字之後就面朝南方頓首大拜,肯定是你的名字與其祖上或者家父名字犯諱了。”錢惟演讓下人給自己衝好韓清帶來的茶,輕輕地喝了一口心裡暗說:“這小兔崽子不好好的學習,不過這茶還真是有別樣的味!”
“要說這犯諱,最早只限於死者。西漢戴聖編撰的《禮記》說的明白:“對死者應以鬼神事之,應諱其名”。直到現在,講究一點的墓碑上在姓的後面還要加個“諱”字,寫作\"某(姓)諱某某(名)之墓”,中棠應該知道吧?”
喝了茶就改口,剛才還稱呼承事郎,這喝完一口茶立刻就呼自己的字了,轉變的還真快!心裡這樣想,但是韓清還是忙點頭說知道。
“死者為大,這也罷了。但後來不知從何時開始,為表達尊敬,對活人的名字也開始避諱。有人認為這事是從秦始皇發端的,例證是秦始皇名“嬴政”,政與正相通,所以秦朝的“正月”改稱為“端月”。中棠可聽說過?”
韓清忙回答:“略有耳聞。”其實錢惟演說了犯諱之後,他就立刻明白徐佳云為何朝南而拜了,肯定是犯了諱唄。唐高祖李淵上位後,所有帶“淵”字的人或物都要改名。中國古代很有名氣的一把寶劍叫“龍淵”,傳說中是春秋時期歐冶子與干將聯手所鑄,俯視劍身如登高下望深淵,深邃如古龍盤臥,因此得名。
“龍淵”名頭響亮了上千年,從唐朝開始被改名叫“龍泉”,意境頓時由高富帥墮落成“殺馬特”的感覺了,那種氣吞山河的感覺立刻化作小溪流水,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李淵的祖父叫李虎,也得避諱。於是三英戰呂布的“虎牢關”變身“武牢關”,“虎子”(夜壺)改名叫“馬子”,馬桶的名字就是這麼演化來的。唐太宗李世民更麻煩,因為他名字佔了倆字。首先“觀世音”改名叫“觀音”,菩薩也得給皇上讓路啊;接著就是“民部”改稱“戶部”。
後世的皇帝有樣學樣。李世民的三弟叫李玄霸,死的較早,因為在小說《隋唐演義》中被吹捧成“第一條好漢”,在民間太有名了,所以到了清初,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覺得犯了自己的名諱,硬生生地把千年前的古人改名“李元霸”。
“皇家全民避諱,叫“國諱”。還有一種小範圍使用的避諱,卻是自覺自願的,一般適用於自己家族內部,比如父母、祖宗、長輩的名字,叫“家諱”,那靈州學子朝南而拜,肯定是你的名字與他犯有“家諱”的”。錢惟演喝了一口茶,沒注意韓清的走神,繼續說道:“《史記》五十二萬字中,從未出現過一個字,中堂可知是哪一個字?”
韓清無奈的翻翻白眼,從未出現哪個字?老子都不知道《史記》能有五十二萬字!!!更別說有哪一個字從未出現了!
“《史記》中從未出現一個“談”字,乃是因為司馬遷的父親名叫司馬談!”錢惟演放下手中的茶說道:
“在《禮記》中為了防止避諱過多給文獻資料和後人造成疑惑,曾明確提出幾條不必避諱的原則,“詩書不諱”,詩書中固有的人名如堯、舜、禹、姬發、孔丘,都給改成別的名字,像什麼話?
臨文不諱”,教學作文時,面對不斷湧現的新鮮名字,叫後生們如何跟典籍上的名字對得上號?
廟中不諱”“已祧不諱”,已祧就是過了七代,親情太久遠,不用假裝客氣了。“二名不偏諱”比如說唐朝皇帝李世民,只要“世民”不連起來用,單個使用就不算犯諱。還有就是“皇太子不諱”。中棠你可要記住的。”
“嗯嗯!一定一定。”韓清不由得真正佩服這錢惟演了,古書典籍信手拈來根本不打嗑。
“其實總體來說,唐宋的名諱講究很嚴格,《唐律》中有這樣一條規定:“諸府號官稱犯祖父名,而冒榮居之者,徒一年。”官職名號中有字犯了祖、父的名諱,如果你自己不主動避開,發現後要被流放一年。祖、父名字中帶有“史”,那你就不能當“刺史”“御史”,帶有“軍”字,你就不能當“將軍”。錢惟演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有個叫賈曾的被任命為“中書舍人”,他遞上辭呈連夜離開,只因為他爹的名字裡有個“忠”字”。
韓清聽到這個笑話,心裡不由得為古人的犯諱覺得悲哀,為避漢文帝劉恆的諱,“姮娥”改名“嫦娥”。后羿若活過來,聽到“嫦娥奔月”這個典故,肯定是以為誰家小姨子去月亮上找自己媳婦扯淡去了。為避漢光武帝劉秀的諱,東漢的\"秀才\"們集體改名叫\"茂才\"。東晉簡文帝皇后叫鄭阿春,《春秋》為此一度改名為《陽秋》,富春改為富陽。
“最為有名的就是唐朝大詩人李賀了,他想考進士,有人就出來反對,理由是他父親叫李晉。“晉”與“進”諧音,李賀這是犯他父親的名諱!韓愈實在看不下去,憤然寫了篇《諱辯》替李賀出頭。他搬出唐朝法律:諧音字不構成犯諱!。他還不無諷刺地說:父親名“仁”,那麼孩子就不配做“人”嗎?”
說到這裡錢惟演嘆了口氣說道:“但李賀最終無法抗擊人們的冷嘲熱諷,他放棄了科舉,鬱鬱而終。漢宣帝原名劉病已,這兩字都太常用,他就自己改名叫劉珣,本想圖個清靜。沒想到的是,因他的政績突出,後世的帝王們覺得應當對他表示足夠的尊重,就把這個“珣”字以及同音同形的字都給避諱了,最可嘆的是因此將春秋時期的荀子老先生改了姓,由”荀卿“搖身一變為”孫卿“,以至於我起初讀到”孫卿“的文章,不知何許人也”。
錢惟演也是因為這犯諱吃了不少苦頭啊,讀書讀得有些摸不著東南西北,就是因為名犯諱,音也犯諱,讓讀書的人豈不是要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