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龍轉鳳
“怎麼回事？姑父怎麼會叫人打大哥軍棍？”陳擬色在客廳裡不住徘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樓上。忽然，她臉色一變，“會不會是大哥阻礙一夫一妻制的立法惹怒了姑父？”
她越想越得有這種可能，再也呆不住了，“不行，我要上樓去問問大哥。”
她的母親尹淑琴正是擔心兒子十分焦心的時候，聞言連忙攔住陳擬色，“你大哥素來心高氣傲，這會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都不肯去醫院。若不是我再三哭求，他連李醫生都是不讓進門的。小祖宗，你就別上去添亂了，你那點子小事等你大哥緩過來了再說。”
“怎麼就是小事了？”陳擬色嚷嚷道，“媽，那可關係著我的終身大事。你都不知道，那天宴會上沈君君說的話早就傳出去了。太原城盡是些見風使陀的主兒，從前見了我，非得打趣我和言承紹一番以顯親近，現在卻是話裡話外小心翼翼，就怕我的名字沾了言承紹。為什麼呀？還不就是看姑父的意思行事。姑父重子嗣，信了沈君君的話，我再不使點勁，連督軍府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尹淑蘭被她嚷得頭疼，連連示意，“小聲點，你小聲點，別吵了你大哥。”
陳擬色撅起嘴巴，“大哥號稱算無遺策，說有辦法解決沈君君、讓我順利嫁給言承紹，到頭來卻是自己捱了軍棍……”
“你為什麼就非得嫁給言承紹呢？”大兒子還在床上躺著，女兒卻在埋怨這個大哥，尹淑蘭心力交瘁，太陽穴突突跳，語氣不由嚴厲起來，“先不管督軍同不同意，你難道就看不出來嗎？言承紹對你一直都不冷不熱，他壓根兒就不想娶你！”
“言承紹怎麼想不重要，只要姑姑和姑父同意，他就沒的選擇。”
尹淑蘭還擔心自己的話說重了，傷了陳擬色的心，卻不料她竟然都清楚，不僅清楚，還想用父母之命壓著言承紹娶她。
尹淑蘭說不出是傷心還是失望，“色兒，強扭的不甜。他若是不喜歡你，你便是強嫁給他又能有什麼幸福可言呢？像你說的，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啊。憑著陳家的家世，太原城多少好兒郎任你挑，你幹嘛非扒拉著言承紹不放？他對你日日一張冷臉你看著就舒服了？”
“媽，你懂什麼？”陳擬色自有道理，“我陳擬色要嫁就要嫁太原城最好的兒郎。其他人怎麼和言承紹比？他是督軍的兒子，將來要繼承督軍的地位和權勢，他的妻子，未來是晉地的女主人。當我有了足夠的權勢，我自然有辦法讓自己過上舒坦日子。”
樓上傳來陳尚尋砸東西的聲音，尹淑蘭心力交瘁，眼淚都要流出來，“所以言承紹的心情你就不管不顧了？為了權勢，哪怕嫁給一個心裡沒有你的男人也在所不惜？陳明月怎麼把你教成了這樣？”
陳況眼見著她越說越不像話，出聲道，“好了，都少說兩句，家裡還有李醫生呢，沒的叫人聽見了笑話。”
陳擬色賭氣道，“你只關心言承紹的心情，不關心我的心情，不知道的還以為言承紹是你兒子呢？”
陳況已覺不妥，但阻止已經來不及。尹淑蘭同陳家諸人理念不同，她覺得陳家的富貴已經足夠，只求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偏偏這些日子，陳家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陳擬期被傳有斷袖之癖，陳明明不幫著澄清就算了，還親口承認下來，又一門心思拉著陳況和陳尚尋算計著讓言承紹娶陳擬色。在陳家，陳明月比她這個當家主母更像女主人，尹淑蘭心中早有怨言。
今兒一大早陳尚尋和一個寡婦的桃色事件又傳得沸沸揚揚，陳尚尋又是那副模樣，尹淑蘭作為一個母親，腦子裡的一根弦差點就崩斷了。偏現在陳擬色口無遮攔，刺到了尹淑蘭心裡。
“沒錯！”尹淑蘭不管不顧地喊道，“言承紹就是我的兒子，他才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啊。”
陳況豁然起身，厲聲喝止，“你胡說什麼？不要命了！”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明白。她陳明月自己生不出兒子，又想牢牢抓住督軍，拿自己的女兒來換我的兒子。當初我是不同意的，陳況，是你，貪權慕財，不顧我在月子裡的苦苦哀求，搶了我的紹兒抱給她！”多年怨氣積累，尹淑蘭的聲音比陳況更大，“她搶了我的兒子還不夠，擬色一年中有大半時間住在督軍府，真好，她兒子女兒統統有了。我呢，平日裡但凡我多看兩眼紹兒，她就拉臉子不高興，說什麼讓我和紹兒保持距離，對我和紹兒都有好處。哈，哈哈，她陳明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你瘋了，來人，來人。”陳況氣急敗壞，“太太糊塗了，把太太請下去休息。”
尹淑蘭冷哼一聲，“你怕什麼？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李醫生該聽的不該聽的，也都聽到了。”
她惦記著陳尚尋的傷勢，豈能輕易離開，獨自坐到邊上的沙發裡等訊息。聞訊而來的傭人們也不敢拉扯她，巴巴地看著陳況。
陳況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傭人們下去。
陳擬色在旁邊已經聽傻了，起初她以為母親是說得氣話，聽到後頭，再看父親的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怪不得……”她喃喃自語，“怪不得姑姑對我這麼好……”
想到自己是晉地真正的小公主，陳擬色不由喜形於色。
“陳擬色，你若是隻想做督軍的女兒、最後帶著一點兒督軍府屬於你的嫁妝嫁出去，那就儘管去督軍跟前說出自己的出身。”不知什麼時候，陳尚尋站在了二樓的樓梯口，他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額頭滲出細碎的汗珠，面無表情說，“你若是還想成為晉地的女主人，掌控他人的命運，把討厭的人踩在腳底下，那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一輩子不要說出去。”
他一眼看穿了陳擬色的想法。
陳擬色臉色微變，剛剛一剎那間，她確實想去認祖歸宗。不過她並不是個傻的，偷龍轉鳳這樣的大事，若是暴露了，她是無事，但姑姑和整個陳家就再也翻不了身了。沒有了姑姑的庇護，沒有了陳家的支援，她一個丫頭片子在督軍府，能享受的也只是督軍的女兒這樣一個華而不實的頭銜。
她道，“大哥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她看了一眼尹淑蘭，尹淑蘭正擔憂地看著陳尚尋。
“媽，我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陳尚尋的面容溫柔了幾許，帶著不易察覺的哀求，“您下去休息吧。”
尹淑蘭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垂下頭去，慢慢回了自己的房間。
陳尚尋扶住欄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冷冷瞥了一眼扶他出來的李醫生。李醫生聽了陳家的此等私密大事， 早就手心冒汗，怕自己一條命就在這裡交代了。
察覺到陳尚尋的眼神，他連忙表態，“大少爺放心，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陳尚尋道，“李醫生同我們家是老交情了，自然是信得過的。”
李醫生鬆了一口氣，卻沒有看到陳尚尋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
這天夜裡，太原城裡死了兩個人。一個是李醫生，被入室搶劫的盜賊捅死在自己的床上。一個是上午在督軍府前磕頭喊救命的小婦人，吊死在自己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