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出沈家
陳家大門“轟”一聲在祝從容和沈颯颯眼皮子底下關上。門房上的聽差趕蒼蠅似的揮著手,“帶著你們的破爛趕緊滾。”
他們把祝從容和沈颯颯帶過來的禮物稱為破爛。
祝從容氣得渾身發抖,這在她的交際圈子裡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開頭陳太太聽說沈家來人了,哪怕不大待見她們,但來者是客,也茶水點心客套地招待著。她不過隱晦地表示了陳擬期今後大約姻緣艱難,陳太太翻臉就跟翻書似的,立刻喊人把她們趕了出來,連同她精挑細選的禮物,一併丟在了門外。
沈颯颯很懊悔,她意識到自己這次是太心急了。陳擬期斷袖的事情剛剛暴露出來,陳家人正是敏感的時期,她們這樣貿然提起,恰就戳到了他們的痛處。
她安撫嘴裡嘟囔著“不就是督軍夫人的孃家,有什麼了不起”的母親,“媽,你剛剛恐怕說錯話了。陳阿姨估計聽了不少流言蜚語,你這是火上澆油,她哪能不生氣呢?”
祝從容剜了沈颯颯一眼,“你這就開始幫著人家說話了?哼,再生氣也沒見有這樣打人臉的,太不把我們沈家放在眼裡了。你叔叔可是礦業局局長,論起職務來,他們陳家可沒有一個人比得上。”
她戳著沈颯颯的腦袋罵女生外嚮。
不遠處,一輛黑色汽車徐徐停下。陳擬色搖下車窗,看了看這對母女和她們手裡各色精緻的禮品盒。她和沈颯颯不混一個圈子,昨天的舞會又沒見上面,所以她並不認得沈颯颯。不過沈颯颯和沈君君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容貌上有一點相似。
陳擬色吩咐身邊的丫鬟,“越盈,悄悄得去跟門房打聽打聽這倆人是來做什麼的?”
越盈應聲而去,不多時就折返回來,湊到她耳邊把打聽到的訊息輕聲說了。
陳擬色微微一笑,指著還沒走遠的沈颯颯和祝從容道,“去,把她們請過來。”
聽說是陳家的大小姐有請,氣頭上的祝從容並不想搭理,還是沈颯颯勸著拉著,方跟著越盈到了車邊。
沒想到陳擬色連車都沒下,只窗戶開了個縫,趾高氣揚同她們說,“你們就是沈君君的媽媽和姐姐?今兒在督軍府,督軍和督軍夫人狠狠斥責了沈君君,沈君君還向我磕頭認錯了。不過這也難消本小姐心頭之恨——”
她冷冷一笑,“你們可知道上一個得罪我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沈颯颯下意識搖頭。祝從容也已經顧不得生氣了,心驚膽戰地聽著陳擬色的下文。
“他們家中原也有人是做著官兒的,不過我在督軍跟前哭一哭,他們一家子就被趕出了太原城,什麼官職都被擼了個一乾二淨。”
祝從容是個能屈能伸的,臉上立刻堆起諂媚的笑,討好地說,“大小姐您別生氣,回頭我定好好管教沈君君,一定管教到讓您滿意為止。”
沈颯颯則實誠地說,“陳大小姐,您大概不知道,我家裡人其實都很討厭沈君君,尤其我父親,經常說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女兒。”
“噢?”陳擬色帶著紆尊降貴地神情搖低了窗戶,眼底劃過一抹陰冷,“既是這樣,你們便讓我看看你們有多討厭沈君君。我看得滿意了,說不定就不同你們家計較了。”
嫡母整治庶女的手段有很多,陳況雖然沒有庶女,但姨娘卻是有幾個。不過這幾個姨娘都被陳擬色的母親治得服服帖帖,輕易不敢往陳況跟前湊。
陳擬色暗示祝從容折騰沈君君,祝從容卻是領悟了另一層意思。回了家,細細推敲了一番,待得沈作遠下班,把陳家態度說了,然後道,“讓陳大小姐滿意可不容易,今兒君君在督軍府都給她磕頭認錯了,她氣兒還沒消呢。”
沈作遠在仕途上本就不如沈易別,這會子想到若是自己連戒菸所次長的位置都不保,以後在沈易別跟前可就永遠抬不起頭來了。
他問祝從容,“你有什麼主意?”
沈君君畢竟是沈作遠的親生女兒,祝從容心裡沒底,說得小心翼翼,“君君是沈家的姑娘,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沈家。這一回就算是陳大小姐滿意了,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回呢?我們總不能一直提心吊膽過日子吧?不過,若是同她斷絕了關係,倒是可以一勞永逸。”
沈作遠眉頭微蹙,顯然是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他雖然對沈君君沒有多少感情,但在最開始,這個女兒也是做過一陣子他愛情的結晶的。況且這個時候捨棄親生女,到底有些薄情寡義了,不知道的人恐怕還會說他抱陳家大腿……
一旦要做重大決定的時候,沈作遠優柔寡斷的性格就顯露無遺。祝從容知道他這個毛病,也清楚他的顧慮,在旁邊輕聲說,“我們家還是老爺子做主呢。老爺子最看重家族榮譽了,一心一意想把沈家發揚光大。君君眼見著就要毀了沈家,老爺子便是之前喜愛這個孫女,這會子也容不下她了。”
“那就先聽聽父親怎麼說吧。”祝從容的話正中沈作遠下懷,這回他半點兒沒猶豫就把責任推到了沈老爺子身上。
一想到杜曉辰的女兒馬上就要被趕出沈家,祝從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笑道,“我親自去同父親講。”
她換上悲慼的神情去了隔壁的19號,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君君昨天在舞會上乾的好事和督軍以及督軍夫人的震怒,然後哭哭啼啼表示沈家即將大禍臨頭,請老爺子救救沈家。
沈老爺子大驚,“竟有此事?君君回來後叫她立刻來見我!”
祝從容心裡樂開了花,猜想沈君君這回準沒好果子吃。一想到杜曉辰的女兒馬上就要流落街頭變成真正的乞丐,祝從容心情及其美妙。
待得沈君君回來,祝從容就催促,“君君,老爺子叫你過去說話呢,快過去吧。”
“爺爺說要把你趕出沈家呢。”沈颯颯惡意滿滿在君君耳旁小聲說。
沈作遠神色複雜地看了沈君君一眼,在和沈君君的目光接觸後,馬上又心虛地低下頭假裝看報紙。
沈君君扭頭去了隔壁19號。
沈作遠悠悠嘆了一口氣,吩咐祝從容,“到底是個女孩子,一個人住外頭過活也是艱難,回頭你多給她準備點錢,也算是全了我們父女一場。”
祝從容曉得沈作遠這會子父愛氾濫了,心裡嘀咕著“那你倒是別把她趕去出去啊”,嘴裡卻應道,“放心,我曉得的。”
沈作遠正多愁善感著,傭人匆匆跑進來說,“老爺太太,督軍府的秘書長來了。”
沈作遠大驚,連忙放下報紙正衣衫,一邊吩咐傭人準備茶點一邊出去迎接。
祝從容和沈颯颯互相看了一看,不約而同想到白日裡陳擬色的狠話,面色剎時變得慘白。
“媽媽,秘書長不會是來把我們趕出太原城的吧?”沈颯颯都快哭出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祝從容心裡也在打鼓,她安慰沈颯颯,“秘書長這是還不知道我們要同沈君君斷絕關係,等我們同他說了,他自然不會為難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