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懶惰
謝安風最近很忙，或許這與他週六開始的新書宣傳有關。桐城是籤售的第一站，這次宣傳活動，謝安風已經同意參與十一個城市的籤售活動。
若不是這些活動在之前就和出版社的敲定下來，此刻的他是不願意長時間與方錚分離的。
接到方錚的電話，謝安風安靜地聽完，便沉默下來。如果今晚兩人不見面，他們將有長達半個多月的時間分隔兩地。但他的工作重要，方錚的工作同樣重要。
“如果我說，我想去陪著你……”謝安風安靜開口：“你要保護的那個人會同意嗎？”
方錚笑得眼睛彎彎，嘴裡卻遲疑著拒絕：“不太好吧。程燕是個女性，你住到她家不太方便。更何況，她現在本來就精神脆弱，看誰都疑神疑鬼的，我怕你的出現會刺激到她。”
“好吧。”謝安風看了眼時間，退而求其次道：“那，晚飯可以一起吃嗎？”
“我問問。”方錚捂住電話，快步走到程燕身邊問她：“晚上一塊兒吃飯，我能喊上我男朋友嗎？”
程燕自打進了市局之後，神情便輕鬆下來。她最近睡眠不好，坐在那兒顯得很沒精神，這會兒聽方錚說話，半天才回過神來：“……啊，沒關係的。”
方錚朝她感激一笑，然後又走到一邊跟謝安風說電話：“人家同意了，咱晚上吃點啥？”
介於程燕最近看見葷腥就反胃，謝安風找了家素食館子帶兩人同去。方錚自小無肉不歡，第一次進這種素食店還覺得挺好奇，看選單上有個“粥底火鍋”，於是興沖沖要了一份打算嚐嚐鮮。
鍋端上來了，鍋底是奶白色的米湯，湯麵上飄著點兒人參枸杞各類菌菇，聞起來還行，但味道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趣。素菜涮了進去，只有鹽味和白胡椒味兒，寡淡得可以。方錚不信邪，用湯勺舀了一點湯底在碗裡喝了一小口，味道果然與涮出來的菜差不多，多咂摸幾下，還能品出點兒腥苦的中藥味。
飯菜不對口味，方錚吃得不多。倒是程燕漸漸與方錚熟悉起來，神情比兩人初見時輕鬆許多。她知道了謝安風的身份，又見兩人眼神親密，笑著感嘆：“如果有結婚意向，趕早不趕晚。”
方錚覺得好笑，畢竟程燕不過是三十出頭，她自己就是個單身女性，怎麼還說出這樣的話。
程燕倒像是看出方錚的潛臺詞，她用筷子攪合著碗裡的芝麻醬，聲音飄飄忽忽的：“這是過來人的教訓……有些感情啊，談的時間越長，越容易無疾而終。”她聳聳肩：“我就是個例子。我跟我男朋友戀愛談了十年，頭幾年的時候啊，天天盤算著畢了業就領證，可畢了業後，現實一下子把我們打了個頭懵。我們就計劃著，等工作穩定了就結婚，後來又想有點存款再結婚，再後來就是攢首付……拖著拖著，感情就拖沒了。”
方錚覺得程燕怪可憐的，她不像於麗麗，沒有那麼功利，卻也沒有那麼堅強。她像是被時間推著走的人，人已經站在了三十出頭的而立之年，心卻留在了年少的時光裡。
“去年春節我倆分手，他爸媽立刻催他相親。他也是運氣不錯，相親的頭一個物件就挺合適，兩人認識了不到半年就閃婚領證，上個月孩子都生出來了。”程燕說著，摸了摸自己手機：“現在他天天在朋友圈裡曬孩子，看樣子過得挺幸福的。”
方錚有點兒好奇：“你倆分手了還留著微信呢？”
程燕笑了：“不然呢？又沒啥深仇大恨，愛情早沒了，但那些患難與共的感情還在。現在他是已婚男人，我倆其實也沒什麼聯絡，留在彼此朋友圈裡當個點贊之交，偶爾刷到了對方近況，知道一下彼此最近還活著，就夠了。”
方錚無言以對，她看向謝安風。
如果她和謝安風分手，她一定會把謝安風從自己的生活裡徹底刪除，留下任何一絲蛛絲馬跡，都是對曾經熾烈過的感情的褻瀆。
謝安風感覺到了方錚的目光，他不明白這時候方錚看著她是為什麼，想開口去問，又怕多說多錯。於是他握住了方錚的手，認為這是一個不會出錯的動作。好在方錚也從相握的手裡找到了力量，她笑眯眯的用另一隻手托住腮。
她想，或許程燕說的有些道理，她也年紀不小了……
“既然你認為那個男人還在關心你，那在你懷疑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為什麼不去聯絡他尋求保護和幫助？”謝安風問。
程燕一怔，然後笑得肩膀聳動。方錚帶著微笑盯著謝安風的表情突然尬住，她無語地轉移視線，看著程燕與她解釋：“別理他，他就一死直男。”
程燕笑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手裡的筷子時不時觸碰到碗沿，發出細小聲響。
***
吃完飯，謝安風送兩人去了程燕租住的房子。
程燕丟了工作，為了相對便宜的房租，她選擇租住的地方離市中心很遠。到了樓下，謝安風站定，目送兩人上樓，等電梯門徐徐關上後，他思量片刻，回身往小區外面走。
方錚卻有些不捨，她見謝安風走得那樣乾脆，心裡暗罵他就是個死腦筋。程燕開始輸入門上的密碼，方錚側過身，掏出手機打算給謝安風發微信。
她想要跟謝安風解釋一下，為什麼兩人在分手後，女方不方便向已婚的男方求助。
“不好意思，屋裡有點亂。”門一開，程燕伸手去摸客廳燈的開關。燈一亮，整間房印入方錚眼簾。房間裡確實有些亂，洗好的衣服沒有拿掉衣架子，被程燕直接堆在了沙發上；茶几上吃過的泡麵碗也沒收進廚房；客廳進入臥室的門開啟著，方錚一眼能看見沒疊被子的床。
“沒事，我自己家也亂。”方錚把帆布包掛在了玄關，換了拖鞋進入房間。程燕有點不好意思，想要伸手收拾一下茶几。她的手剛伸出去，卻又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方錚意識到這一點後，以為程燕發現了什麼，她趕緊問：“怎麼了？”
“沒什麼。”程燕突然回神，她看著方錚笑了一下，這笑容有些不自然：“可能是我記錯了。”
方錚順著她剛才發呆的地方看了過去，茶几上亂糟糟的放著泡麵碗，還有零食袋子。她沒有多問，伸手輕拍了一下程燕：“不介意的話，讓我拍個照行嗎？”
程燕抿了抿嘴，後退半步，人站在方錚身後。方錚掏出手機，正拍著茶几，程燕聲音極低地在她身後響起：“我搬來這裡以後，沒看過電視。茶几上放著的遙控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在上面的。”
方錚回頭看她一眼，程燕皺了皺眉：“但我不能確定……或許它一直在茶几上，只是我沒留意？”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方錚拍了茶几的照片，有抬手往其他地方拍了幾張。程燕到處觀察，像是這個領域的誤入者，她躡手躡腳進入臥室，開啟了臥室的燈。
再然後，她便徹底愣在了原地。
“啊！”程燕尖叫出聲，方錚心臟驟然緊鎖，她立刻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甩棍，上前將程燕護在身後。等這個時候，方錚終於看清了那讓程燕尖叫的地方——程燕平時睡覺的床頭木板上，被人寫了幾個血紅色的字母。
“acedia”
方錚飛快觀察四周，確認了房間裡沒有別人，身後程燕縮成一團，兩隻手緊緊抓著方錚的胳膊。正當方錚想要掏手機通知同事過來的時候，身後房門咣噹一響，原本虛掩著的大門被人從外用力推開。
兩個女人俱是一驚，回頭看去，見謝安風手裡攥著一個超市塑膠袋，正面色慘白盯著方錚看。
“怎麼了？”謝安風確定方錚無事，氣息才漸漸平緩。他跑得太猛，手裡的塑膠袋在擺動中破了個大口子，袋子裡的零食散落在玄關和門外。
謝安風沒有走，他注意到晚上方錚吃飯的時候並沒有吃多少，於是在小區外面的超市裡拿了幾樣她愛吃的零食，隨後打算送上來。沒想到剛踏出電梯門，便聽見有女人的尖叫聲。謝安風以為出事，慌忙奔了過來。
方錚抿著嘴沒說話，她回頭看向床頭上的幾個字母。
謝安風快步走了進來，目光在觸及那幾個字母后，與方錚異口同聲說出兩個字：“懶惰。”
懶惰出現了，果然不出方錚所料，兇手盯上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程燕。
有了這幾個字母，程燕的保護級別自然要上升。方錚直接給鑑證科的同事打了個電話，在等待同事到來之前，方錚和謝安風都在程燕家裡陪著她，一步都沒有離開。
謝安風買來的零食起了作用，方錚拆了一包薯片，自己吃一片，餵給程燕一片。程燕逐漸從懼怕中回過神來，她依舊緊緊抓著方錚的胳膊，彷彿想要從方錚這裡汲取一點勇氣。
方錚胳膊被拽得很疼，但她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