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神鬼謀朝（十九）

七夕之後已去數日，天氣涼爽了不久卻又再度變的炎熱無比。

長安街頭為尋生計的人們還要頂著酷暑奔波勞碌。

朱雀大街上多了幾處牙署，在這裡百姓可以用兩枚惡錢換取一枚官錢。

此事據說是由京兆尹吉溫建議陛下行之，而國庫左右藏已空於是請皇室宗親借債十五萬貫用於換兌惡錢。

令吉溫始料未及的是，雖被皇室宗親所惡，但百姓對於他酷吏的看法稍微改觀了一些，皇帝對於此事也曾有讚賞。

此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安祿山在長安的大宅，堂中坐著幾人正在密謀商議如何打壓李光。

“李光小兒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憑什麼能和大帥比肩皆為國公？”和安祿山一般年歲的史思明憤憤不平。

史思明生於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的殘敗突厥部落，比安祿山早生一天。兩人是同鄉自少時便關係親密，曾在同在營州做販羊中介。

安祿山參軍之後，史思明也繼而參軍，兩人互為援應立下戰功無數。

現在掌管范陽河東三鎮，安祿山對自己的同鄉兼老部下自然不能虧待，升他為平盧軍兵馬使，掌管平盧三萬七千多軍隊。

一旁的平盧大將李歸仁冷哼一聲，語氣中充滿了不屑。“那李光不過是黃毛小兒，幾戰下來皆是投機取巧所成，不敢與敵軍做正面較量，真是丟人現眼枉為國公。”

李歸仁便是突厥將領火拔歸仁，受封時被李隆基賜姓為李。

左側張通儒看了一眼身材瘦削、鳶肩駝背、凸目歪鼻還沒什麼頭髮，顯得醜陋無比的史思明。

他轉而對癱坐於大椅之上的安祿山笑道：“主公，卑職以為李光此人禍心暗藏，不可輕視啊！”

張通儒，華州人。少年家境貧寒，吃遍各家之食。自古逆境出人才，張通儒十三歲乞書來讀，文韜武略暗熟於心。

但天不遂人願！李林甫為相，縣令州官皆任人唯親，張通儒做官不得只能於三年前前往范陽投靠安祿山，安祿山在識得張通儒之才後當即引為心腹幕僚。

副將何千年贊成張通儒的看法，他亦起身言道：“大帥，末將也覺得張先生所言不差。那李光若是泛泛之輩，又豈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扶搖而上呢？”

安祿山雖對李光懷恨在心，卻並未像史思明李歸仁二者那般對於李光輕視。

他看了看下首抖腿而坐顯得毫無所謂的范陽大將蔡希德。“希德為何如此從容？難道你有對付李光之策？”

蔡希德要算安祿山麾下數一數二的猛將，和李歸仁、安守忠二人並稱幽州三虎，據傳此三人能徒手搏熊，有千人莫敵之勇。

而安祿山麾下還有四人，為首者是用兵如鬼的崔乾佑，其後是智勇雙全的何千年與高邈。

還有一人便是在登州欲投安祿山卻為李光收入囊中的田乾真。

蔡希德雖勇但腦子不會拐彎，他也懶得去想什麼對付這個對付那個的事情，有什麼命令吩咐他去做便是。

見安祿山發問蔡希德收腿坐正了一些，他大著嗓子說道：“可俺們現在不都是唐軍嗎？對付李光有啥用？”

眾人暗道一聲蔡希德這個榆木腦袋，安祿山手握三鎮勢力大成。

雖然此時他還沒有完全生出僭越之心，但手下謀臣軍將心思卻各自活泛了起來。

安祿山不進位稱帝，他們這些人便永遠只能屈居幕僚和兵馬使之職。

若是安祿山做了皇帝，他們自然也能水漲船高封侯拜相。

眾人都各自白了蔡希德一眼，立在左側的張通儒若有所思。

“大帥，或許蔡將軍說的沒錯。李光遠在安西暫時對我們威脅不大，但有一人卻必須立刻對付！”

“是誰？”安祿山看了一眼這個陰謀不下於嚴莊，兵法只略輸崔乾佑的幕僚問道。

“兵部尚書楊國忠！”

不提楊國忠還好，張通儒提起楊國忠便讓安祿山恨的牙癢癢。

他從達奚珣口中得知，這個楊國忠上次與皇帝闊論之時竟然提及他安祿山心懷反意，有圖謀不軌之心。

“確實要對付楊國忠。李林甫就快不行了，但絕對不能讓此人當上右相，不然他一定會給我們范陽使絆子。”

咬牙切齒了一番，安祿山對著手下之人說道：“爾等有什麼辦法在我們回范陽之前給這個楊國忠好好的教訓一頓？讓他知道與范陽為敵的下場。”

張通儒眼睛一轉隨即笑道：“大帥，屬下倒有一計。即可以向皇帝展示您的忠心，亦能讓那楊國忠吃癟。”

“何計？說來聽聽。”

“如今長安惡錢氾濫，而左藏已空。皇帝已經向宗室籌錢十五萬貫，另還有一半的缺額。”

“楊國忠的夫人裴氏愛財如命，探子來報她也派人悄悄回兌惡錢應是以圖後用。”

“大帥可向皇帝自願捐出數萬貫錢來，並向皇帝建議楊國忠家產商鋪無數理應出錢最多。”

“介時，楊國忠上交之錢中若是參雜了惡錢，自然吃不了兜著走。”

“若是他所奉之錢沒有惡者又該如何？”安祿山反問。

“大帥可別忘了達奚珣，且戶部還有那個人在，這惡錢楊國忠是交定了！”

“哈哈哈，通儒此計甚善。他便是交十萬貫真錢上來，某也要他好看！”

已經迫不及待要看楊國忠的好戲，安祿山挪動著肥胖的身軀帶著幾人匆匆向大明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