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賣孩子
夜深了，一向寧靜的橋上村裡卻還有不少人家亮著燈，嗚嗚咽咽的哭聲從這些人家裡傳出來，訴說著無助和心酸。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瘦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向蘇然家靠近。
他弓著腰縮著頭貼著後牆根往蘇然住的東屋後面走，走著走著腳下忽然一空，尖利的刺痛從腳底往上蔓延，疼的他不由喊出了聲。
屋裡，一直靠坐在床頭的蘇然聽到動靜立刻起身，抓起床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飛快衝了出去。
正掙扎著往外爬的黑影看到有人衝過來不由一愣，還不等他反應，蘇然就舉起裝滿尿的尿壺朝他潑了過去。
騷臭瀰漫，黑影劇烈咳嗽了起來。
蘇然扔下尿壺，舉起了木棍。
黑影慌忙抬手擋住頭臉，趕緊出聲，“嬸子，好嬸子，是我啊，小山，我就是來看看江城兄弟的病好沒好......”
“大半夜跑來探病，你可真有心！”蘇然冷笑著揮起木棍朝沈小山狠狠打了過去，“我家江城好著呢，你好不好可就不好說了。”
沈小山躲閃中一趔趄又跌回了坑裡，又老又硬的刺從四面八方扎過來，疼的他嗷嗷直叫。
蘇然趁機猛打，打的沈小山顧頭不顧腚，手腳並用跟落水狗一樣狼狽逃竄。
蘇然揮舞著木棍，衝著沈小山的背影罵：“不要臉的狗東西給我豎起耳朵聽清楚了，這次放你一馬，再有下次，我非打斷你的狗腿，敲掉你的狗牙，讓你後悔從孃胎生出來！”
狠狠出了口惡氣，蘇然神清氣爽，用棍子挑起尿壺沖洗乾淨回了屋。
被這番動靜吵醒的忘川和江城，坐在床上惴惴不安，見蘇然進來不由都坐起身子喊娘。
蘇然關好門，衝他倆擺了擺手，“沒事兒，有個小偷被娘打走了。”
忘川和江城不敢相信地瞪圓了眼睛，他們家這麼窮，竟然也會來小偷？
蘇然被逗笑了，捏了捏他們的臉，“你們這是啥表情？忘了咱家現在有糧食了？”
江城和忘川這才恍然大悟，不由高度緊張起來，一會兒要把米缸搬到床邊盯著，一會兒要挖個地窖把吃的都藏進去，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蘇然打了個哈欠，把兩個小腦袋摁回枕頭上，“別瞎琢磨了，趕緊睡覺，明天一早還要種菜呢。”
第二天一早，天才矇矇亮，村裡已經人聲鼎沸，今天終於輪到橋上村澆地了！
家家戶戶男男女女都出動了，早早就拿著鐵鍬等在自家地頭，守著水渠，只等水流過來就趕緊往自家地裡早就挖好的壟溝裡引。
這麼大的事跟沒地的蘇然沒關係，她帶著孩子把泡了兩天已經發芽的種子種下去，就開始整理刺槐做柵欄。
刺槐扎手，蘇然就沒讓孩子們碰，打發他們去挖野菜，自己找了些爛布條把手纏了纏，準備先把衝著路口的那一塊圍起來，免得打跑了沈小山，再來幾個不長眼的。
一點點把刺槐固定在地上，用布條繩子綁成一排，漸漸圍成一道柵欄，蘇然擦了擦頭上的汗，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滿的成就感。
忘川和江城卻一臉驚慌地跑了回來，忘川連聲嚷，“娘，娘，不好了，狗剩他娘要把他給賣了！”
跟在後面的江城忙糾正她，“不是賣狗剩，是賣狗剩他妹妹！”
蘇然聽的有點亂，“到底要賣誰？不是，為啥要賣？賣給誰？”
“我們也不知道，反正狗剩說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還把他最喜歡的竹蜻蜓送給我們了。”
忘川從懷裡摸出一個竹蜻蜓，眼圈通紅。
江城也有些哽咽，“狗剩不想讓他娘賣掉妹妹，想讓把他賣了，可他都八歲了，好像賣不了那麼多錢。”
蘇然聽他倆說的糊塗，乾脆帶著他們一起去了狗剩家。
狗剩家門口停著一輛驢車，圍了幾個看熱鬧的人。
狗剩抱著妹妹跪在驢車附近，哭成了淚人兒，“爹，娘，求求你們別賣妹妹，賣我吧，我是男娃，去哪兒也不怕被欺負，妹妹還小......”
小姑娘躲在哥哥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別賣我，別賣哥哥，求求你們了......”
狗剩孃的眼淚也嘩嘩往下流，想從兒子懷裡搶過女兒，又捨不得下狠手，只能哭著罵，“你個混小子快鬆手，你都這麼大了賣不上錢，湊不夠錢你爹就得去打仗，咱們一家子就都活不成啦！”
狗剩爹蹲在門口，痛苦地抱著頭，一個穿著鮮亮綢衣的中年婦人圍著他勸，
“大兄弟，我說的這可是個大戶人家，你們把孩子送過去那是享福呢。我劉牙婆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五歲的小丫頭能賣到三兩銀子的可沒幾個，你再耽擱，人家從別的地方找好了人，就不要你家閨女了！”
劉牙婆的話讓狗剩他爹下定了決心，他猛地站起來衝狗剩他娘吼，“哭啥哭，小草過去是享福呢，趕緊把她給人家！”
狗剩他娘被吼的一哆嗦，狠著心去掰狗剩的手，狗剩死死抱著妹妹，苦苦哀求。
圍觀眾人看得不忍，有心勸阻卻又張不開口，要不是實在沒辦法，誰捨得賣孩子。
狗剩家就他爹一個壯勞力，要是去打仗了，狗剩娘一個女人咋養的活三個娃啊，更何況最小的那個還沒斷奶呢。
還不如賣一個湊夠五兩銀子，剩下的人才有一條活路啊。
蘇然聽的火大，忍不住問他們，“這次賣孩子，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如果戰事一直不平息，里正一直針對橋上村，再徵兵納糧怎麼辦？賣房賣地賣自己？”
眾人愣愣地看著她，不由自主琢磨她問的話，是啊，今年還沒過完就徵兵兩次了，等收了秋還要交稅糧，收成這麼差交不上怎麼辦？
難道真要賣房賣地賣自己？
正準備拉開狗剩的狗剩娘也猶豫了，扭頭看著狗剩爹遲疑地喊了聲，“孩他爹？”
劉牙婆眼看事都快成了，突然跳出來蘇然這麼個攪屎棍，不由瞪著她罵，“這是人家的事，跟你有啥關係，站著說話不腰疼，狗鼻子裡插大蔥，你裝的哪門子啊！”
“都是鄉里鄉親的，我有啥可裝的，誰不知道我家全村最窮，除了倆孩子連地都沒有一分。可我再窮也幹不出賣孩子的事，大不了就是全家一起死，怎麼也比骨肉分離到死也不能團聚的好！”
蘇然白了劉牙婆一眼，拉著兩個孩子扭頭就朝大伯孃家走去。
本來不想強出頭的，可現在不出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