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向陽而生（四）
顧安然聽了顧向陽的話，他下意識地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心底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他跟二哥一直都是有來往的。
二嫂生小阿祁那會兒，他還專程跑到北疆去探望自己剛出生的小侄子。
也是在那個時候，二哥看出來他有心事兒，就關心地詢問他。
他心裡實在苦悶不已，忍不住就將他和梁夕顏之間的故事說給二哥聽了。
二哥聽後十分不以為然，“剛遇到點挫折就放棄了……你憑什麼能娶上媳婦兒呢？”
他苦惱地開口道：“二哥，你不知道，我們兩個之間有一道巨大的鴻溝……”
二哥有些怒其不爭地說道：“有鴻溝你就努力去邁啊！在這兒自怨自艾管什麼用？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你有心，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他聽了這句話，一直沉默了許久。
他心裡其實不相信自己有能力邁過那條鴻溝，畢竟他的身世在那裡擺著，他總不能改變自己的出身吧？
但他心裡實在是有些不甘心，回到鳳凰山之後，他直接找了夕顏，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心意說給她聽。
夕顏也不是不動容，但她克服不了自己心底的介意。
他也不灰心，哪怕她一直拒絕他，他也堅持不懈地關心她，照顧她。
功夫不負有心人。
後來宋璋親自找到了鳳凰山，說他母親已經鬆口了，同意他和夕顏的親事。
直到他和夕顏成親後他才知道，宋璋早就將他和夕顏的糾葛告訴了他的母親梁氏。
梁氏心裡雖然十分介意他的出身，但她是個心軟的人，不忍心毀了唯一侄女的終.身幸福，就提出要看他的表現再決定。
若是他能夠衝破一切阻礙去爭取，那她願意摒棄一切恩怨接受這個侄女婿。
若是他什麼都沒做就被困難給打倒了，那正好，反正她心裡對他也很不滿意。
知道這個內情之後，他心裡對二哥充滿了無限的感激。
二哥二嫂知道他要成親，也十分高興，給他送來了好幾車的賀禮。
他還記得當時父親知道那些東西是二哥送過來的，臉上的神情都能用“五彩斑斕”來形容了。
以他的思維，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二哥不肯認他這個父親，卻肯認他這個弟弟呢？
他心裡卻清楚，二哥對他的認可，是因為他對二哥自始至終的維護。
這種感情，其實跟血緣也沒太大關係。
成親之後，他幾乎每年都會帶著夕顏去北疆探親。
因此他也知道，這些年二哥在北疆混得風生水起的，做了很多有益於百姓的事情。
只是他沒想到風靡一時的祁縣茶葉跟他也有關係。
想到這裡，他的心底頓時升起了一股驕傲之情。
這就是他的二哥，無人能及的二哥。
顧安瀾跟他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這個顧安域，怎麼陰魂不散似的，都跑到北疆了還能來膈應他一把。
他有些懷疑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他知道文馨與蔣清漓私下裡的關係不錯，向陽這樣做……該不會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吧？
顧向陽的神情卻十分茫然。
他有些困惑地開口問道：“祖父、父親、叔父，你們都認識蔣叔父的妹夫嗎？”
顧安瀾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認識，我不認識什麼姓雲的人。”
顧望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那個孩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了，他若非要糾纏不清，對他也是一種困擾。
顧安然有些嘲諷地看向他們倆，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
顧向陽見他不說話，他仰著臉問道：“叔父，您認識他嗎？”
顧安然看著他認真的小臉龐，他有些愛憐地開口道：“我當然認識他，他是我的兄長，是我這輩子最敬佩的人。”
顧安瀾聽他這樣說，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他有些不悅地開口道：“安然，不要在孩子面前亂說話。”
顧望則有些坐立不安，“安然，你……”
顧安然看著他們，他突然笑了，“父親，大哥，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啊！”
說著，他拉了拉顧向陽的手，“向陽，距離午膳的時間還早，要不要去叔叔院子裡坐一會兒？我和你嬸嬸專門帶了禮物給你。”
顧向陽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行。”
其實時間已經不早了，廚房那邊已經來催問過好幾次要不要上菜了。
可顧向陽要去，顧望和顧安瀾出於某種心虛的念頭，也不敢阻攔。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顧安然給帶走了。
……
去往顧安然院子的路上，他們正好碰見了蔣清柔。
她的神情看起來有幾分空洞麻木。
顧安然和梁夕顏主動朝她打招呼，“蔣嫂嫂。”
她“嗯”了一聲，視線落到顧向陽的身上，她臉上的表情明顯有幾分複雜。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朝顧安然和梁夕顏點了點頭，就帶著自己的婢女繼續往前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顧向陽有些好奇地開口問道：“這是……父親另外一位夫人嗎？”
他來顧府的次數很少，或許是出於有心的安排，他從沒有見過蔣清柔。
只是他一直都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
顧安然有些遲疑。
倒是梁夕顏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她也是你爹爹的夫人。”
顧向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顧安然不願侄子參與大人間的是非，他剛想轉移話題，誰知顧向陽突然開口道：“叔叔，你說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為了這位蔣夫人不惜與未婚妻退親，還冷落我的孃親……可這位蔣夫人看起來過得一點都不好啊！”
他是年紀小，但一個人過得是不是好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位蔣氏夫人，看起來彷彿一朵失了生機的花朵，臉上的鬱色也十分明顯。
顧安然語塞了。
這話他要怎麼接？
最後還是梁夕顏救了他的急，她笑盈盈地開口道：“向陽，叔叔嬸嬸的院子到了，你和阿桃先玩一會兒，嬸嬸去給你拿禮物。”
顧向陽點了點頭。
顧安然看著自己只有七歲的小侄子，有些猶豫地問道：“向陽，你送給你祖父的禮物……是精心挑選的吧？”
既然楊嫂嫂會將祁縣茶葉的來龍去脈告訴自己的兒子，那她就不會，也沒有必要隱瞞二哥與顧家的關係。
顧向陽在他面前一向乖聽話巧，聞言一點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是，我是特意選的。”
顧安然沒有追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沉吟了許久，開口道：“我最近收到了二哥的來信，二嫂快要生娃娃了，我打算去北疆探望他們，向陽是做哥哥的……你要不要給小寶寶準備一份禮物？”
他沒有任何避諱，直接稱呼“二哥”、“二嫂”，顧向陽也沒有發出任何疑問，而是面露欣喜地說道：“要準備，給弟弟也準備。”
他說的弟弟，就是顧安域和蔣清漓的長子云祁。
其實他以前見過雲祁。
雲離王夫婦回來探親的時候，孃親帶著他見過王妃和他們的兒子。
太子殿下喜歡跟小阿祁在一起玩耍，他其實也挺喜歡的。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知道小阿祁原本是應該姓顧的。
顧安然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他感慨道：“向陽真是個好孩子。”
想想也是，向陽是楊氏嫂嫂一手養大的，他自然不像他親爹那樣糊塗。
向陽而生的孩子，果真本性中就帶著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