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朱元璋為藍玉設宴
洪武二十一年秋,應天城的晨光剛漫過宮牆,一輛快馬就衝破晨霧,停在奉天殿外。
錦衣衛校尉翻身滾下馬鞍,甲冑上的冰碴還沒化盡,手裡高舉著染血的捷報,嘶吼聲穿透清晨的寂靜:“捷報!藍將軍大破北元於捕魚兒海!生擒元主次子地保奴、王公貴族千餘人!北元殘部潰逃漠北深處,漠南無王庭矣!”
奉天殿內,朱元璋正與馬皇后、太子朱標商議河南鼠疫後的流民安置事宜。
案上攤著河南輿圖,朱標剛指著開封府的流民棚區,說要增派糧草,就聽見殿外的嘶吼。
朱元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玄色龍袍的下襬掃過案上的青瓷茶盞,茶水潑在輿圖上,暈開一片深色,他卻渾然不覺,大步流星走到殿門,一把抓過捷報,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好!好!好!”朱元璋連喊三個“好”,粗糲的手指劃過“大破北元”四字,眼角竟泛起紅光。
他征戰半生,從濠州的草莽到應天的帝王,最記掛的就是漠北的北元殘部.
那是蒙元的餘孽,是大明北疆的隱患。如今藍玉蕩平其主力,等於斬去了這顆毒瘤。
“快!賞!”朱元璋轉身對侯良成道,“賞信使黃金五十兩,錦緞十匹!再傳朕旨意,武英殿設宴,三日後為藍玉接風洗塵,文武百官皆需到場!”
馬皇后走上前,遞上一方繡著纏枝蓮的錦帕,柔聲笑道:“陛下大喜過望,也該顧著身子。藍將軍立此大功,是大明之幸,該好好慶賀。”
朱標也跟著點頭,眼裡滿是欣慰:“藍將軍深入漠北數千裡,九死一生,這份功勞,確實該以國禮相待。”
三日後的武英殿,被裝點得富麗堂皇。
紅綢繞樑,宮燈高懸,殿外的廣場上,禁軍列著整齊的方陣,甲冑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殿內,紫檀木的長案依次排開,御膳房的太監們端著山珍海味穿梭其間.
烤全羊、蒸江團、燉熊掌,皆是平日難得一見的珍饈,連酒都是西域進貢的葡萄釀,裝在夜光杯裡,泛著紫色的光暈。
文武百官按品級列坐,目光都望向殿門.
今日的主角,還未到。忽然,殿外傳來甲冑碰撞的聲響,藍玉身著嶄新的玄鐵鎧甲,腰佩太祖親賜的虎頭刀,肩披猩紅披風,大步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征戰後的風霜,卻難掩意氣風發,甲冑上還沾著一絲漠北的沙塵,彷彿剛從戰場上歸來。
朱元璋竟親自起身,走到殿門處迎接,這一舉動讓百官譁然。
自開國以來,除了徐達、常遇春,還未有武將能讓皇帝親迎。“藍玉,辛苦你了!”朱元璋伸手拍了拍藍玉的肩膀,語氣親暱得像對待自家子侄。
藍玉連忙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激動:“臣藍玉,參見陛下!臣幸不辱命,蕩平北元,為大明肅清邊疆!”
“起來,快起來!”朱元璋扶起他,拉著他的手走到殿中,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
那是太子朱標平日的坐席,可見其重視。“今日不談君臣,只論功勞。你且坐下,陪朕喝幾杯。”
宴席開始,朱元璋端起夜光杯,對百官朗聲道:“昔年漢武帝時,衛青七擊匈奴,封長平侯,拓地千里。
唐太宗時,李靖夜襲陰山,破突厥牙帳,定漠北之患。
今藍玉率十五萬大軍,深入漠北數千裡,冒風雪、涉大漠,大破北元於捕魚兒海,生擒其主次子、王公數十人,繳獲戰馬五千餘匹,糧草無數,此功,可比衛青、李靖!”
百官紛紛起身,舉杯附和:“陛下聖明!藍將軍功比衛、李!”
朱元璋放下酒杯,目光落在藍玉身上,語氣鄭重:“朕今日宣佈,冊封藍玉為梁國公,食邑三千戶,賜黃金千兩、綵緞百匹、良田百頃!
其長子藍明,封明威將軍;次子藍熙,封懷遠將軍!”
“臣藍玉,謝陛下隆恩!”藍玉再次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帶著梗咽,“臣願為大明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朱元璋親自扶起他,將一杯葡萄釀遞到他手中:“朕信你。往後,大明的北疆,還要靠你鎮守。”
殿內的氣氛達到高潮,百官紛紛向藍玉敬酒,有的誇他“勇冠三軍”,有的贊他“國之柱石”。
藍玉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臉上的得意越來越濃,話也多了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北伐的經歷。
如何在大漠找水,如何突襲元營,如何追殺脫古思貼木兒,講到激動處,還拔出虎頭刀,在殿中比劃起來,全然忘了君臣禮儀。
朱標坐在一旁,看著藍玉的模樣,微微皺眉。
他知道藍玉性情剛烈,卻沒想到他會在御宴上如此失態。
馬皇后悄悄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袖,示意他提醒藍玉,朱元璋卻笑著搖頭:“罷了,他立了大功,失態也無妨。”
御宴過後沒幾日,朱元璋正在御書房批改奏摺,侯良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裡捧著一疊密報,臉色蒼白:
“陛下,錦衣衛從漠北、喜峰口、東昌等地送來的密報,您……您還是看看吧。”
朱元璋放下硃筆,接過密報,隨手翻開最上面一本。
是關於漠北軍營的。
上面寫著:“藍玉於草原帥帳,逼辱元妃阿古拉,阿古拉不堪受辱,投河自盡。事後藍玉命人草草掩埋,不許俘虜議論,俘虜群情激憤,險些兵變,藍玉令神機營射殺數十人,才平息事態。”
朱元璋的笑容瞬間僵住,手指捏緊密報,指節泛白。
元妃雖是俘虜,卻也是北元的王室成員,代表著蒙元的殘餘體面,藍玉竟敢逼辱致死,這不僅是失德,更是對他定下的“善待降俘”旨意的公然違抗。
他接著翻第二本——喜峰口的密報。
藍玉班師至喜峰口,深夜要求開門,守將周興因未辨明身份,請求查驗令牌,藍玉怒,令架虎蹲炮轟門,炸燬關門,射殺周興,擅闖邊關。
事後藍玉未上報,只命人掩埋周興屍體,草草修繕關門。”
“豎子敢爾!”朱元璋猛地將密報摔在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周興是他親自任命的守關將領,職責是防備北元殘部,藍玉只因對方未及時開門,就炮轟邊關、擅殺將領,這是赤裸裸的藐視國法,是對皇權的挑戰!
第三本密報,是關於軍中獨斷的:
“藍玉在北伐軍中,擅自罷免指揮僉事張武、陳亮三人,理由是‘作戰不力’,未奏請朝廷,直接提拔自己的義子藍榮、藍華等五人為千戶,掌控先鋒營。將士多有不滿,卻因藍玉威勢,不敢上奏。”
第四本,是京師的密報:
“藍玉在京師城南蓄養莊奴數千人,這些莊奴多是逃兵、地痞,平日橫行街市,強搶民女、霸佔店鋪,百姓敢怒不敢言。
藍玉還強佔東昌民田數百畝,分給莊奴耕種,御史王彥查問此事,被藍玉率莊奴毆打驅趕,王彥受重傷,臥床不起。”
一本本密報,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朱元璋的怒火。
他站起身,在御書房裡來回踱步,玄色龍袍的下襬掃過地上的密報,卻渾然不覺。
藍玉的所作所為,早已超出了“得意忘形”的範疇.
逼辱王妃、擅殺將領、軍中獨斷、蓄奴佔地、毆打御史,每一條都是重罪,每一條都在觸碰他的底線!
“朕封他梁國公,是念他有功;朕待他如心腹,是盼他為大明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