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朱元璋：“傻保兒……朕是你舅舅啊！”
“他……他罵朕是昏君……”朱元璋的聲音有些發澀，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昏君的帽子，朱元璋肯定是不願意揹負的。
幸好是自己的外甥李文忠這樣說，要是普通人，朱元璋早就讓他嘗試一下廷仗的厲害了！
“重八，他若真覺得你是昏君，何苦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進諫？”
馬皇后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背，“重八，我知道您登基後壓力大，怕功臣功高蓋主，怕江山不穩。可文忠不一樣，他是您的外甥，是看著標兒長大的表叔，他的心，從來都跟您在一起啊。”
馬皇后的溫柔慈愛在這一刻充分表現了出來。
御書房裡靜了下來，只有窗外的風捲著落葉沙沙作響。
聽完馬皇后的勸說，朱元璋望著馬皇后鬢邊新添的白髮，想起他們少年時的約定。
“將來若得天下，當與民休息，善待功臣”。
這些年，他被猜忌與權欲裹挾，竟漸漸忘了初心。
“妹子……”朱元璋的聲音啞了，“咱……咱只是氣他不懂咱的難處。”
朱元璋也不傻，他自然知道外甥李文忠勸說自己的話都是有道理的。
但自己肩膀上肩負著一京一十三省的重擔。
很多事情，自己也沒有辦法！
“他懂，”馬皇后的眼裡泛起淚光，“他比誰都懂。不然怎麼會拖著病體，一次次上奏摺？他是怕您被奸佞矇蔽，怕重八將來後悔啊。”
馬皇后拉住朱元璋的手，那雙手曾握過刀，打過天下，此刻卻冰涼得讓人心疼，“去看看他吧，哪怕只是站一站。他心裡有氣，見了您，或許就好了。”
馬皇后的眼神中充滿懇求，站在一旁靜靜的等待著朱元璋的下決定。
“唉！”朱元璋長嘆一聲。
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點頭。
“起駕曹國公府！”
他拿起案上的披風，轉身往外走，腳步有些沉重，卻再無半分猶豫。
總管太監侯良成急忙準備出發的馬匹車輛。
馬皇后望著他的背影，輕輕鬆了口氣。
她知道，朱元璋心裡的那道坎，終於過去了。
畢竟還是親外甥，血濃於水！
乾清宮的燈籠在夜色中前行，照亮了通往曹國公府的路。
朱元璋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望著外面的萬家燈火。
這些燈火，是李文忠們用鮮血換來的。
他忽然想起李文忠小時候，總喜歡坐在他肩頭，說“舅舅將來當了皇帝，我要為舅舅守邊疆”。
那時的少年眼神清澈，哪有後來的沉重與憂慮？
過了不久。
馬車停在曹國公府門口時，李景隆正跪在石階上。
見朱元璋下車，少年忙磕頭：“舅爺！您終於到了！”
“父親嘴裡一直唸叨著您的名字。”
朱元璋沒說話，只是大步往裡走。穿過迴廊時，聽見內室傳來微弱的咳嗽聲，他的腳步頓了頓，忽然加快了速度。
朱元璋此時再也不是剛才那個冷血無情的皇帝了。
一下子換了一副面孔，成了一個慈愛的長輩。
或許，有些話，真的該好好跟這個外甥說說了。
妹子說得對，他們是親人，是一起打下江山的，不該走到今天這步。
朱元璋推開內室的房門。
曹國公府的內室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開的輕響，藥味像化不開的濃霧，裹著濃重的血腥氣，撲在朱元璋臉上時，他腳步猛地一頓。
榻上的李文忠蜷縮著，錦被罩在身上空蕩蕩的，彷彿只剩一副骨架。
曾經能開三石弓的臂膀，此刻瘦得能清晰數出骨節；顴骨高高凸起，把眼窩襯得像兩口深潭，唯有那雙眼睛，在看見他的瞬間，驟然亮起一星微弱的光。
朱元璋看到自己原本生龍活虎的外甥李文忠變成這樣，也不僅悲從心中來。
“陛……陛下……”李文忠喉間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響，掙扎著要撐起身，胸口的傷口被牽扯，疼得他猛地吸氣，冷汗順著鬢角滾進凌亂的鬍鬚裡。
“躺著！”朱元璋大步上前按住他，掌心觸到的皮肉滾燙得嚇人，指腹下的肋骨硌得他心口發緊。
他見過無數次李文忠受傷——漠北之戰中箭時，他揹著渾身是血的外甥撤下戰場；龍灣大捷後，他親自為李文忠包紮被刀劈開的肩甲。
可從未像此刻這樣，看著這個從小帶大的孩子，虛弱得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
“舅舅……”李文忠的眼淚突然湧出來，混著冷汗滑過臉頰，“臣……臣知錯了……不該……不該跟您頂嘴……”
聽到這裡，朱元璋也差點忍不住了。
朱元璋別過頭，望著窗臺上那盆半枯的蘭草——那是李文忠去年親手栽的，說“開花時請陛下賞”。
如今花沒開，人先倒了。
朱元璋喉結滾了滾，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胡說什麼？你有什麼錯？”
“臣……臣不該說陛下像……像晉靈公……”
李文忠咳得撕心裂肺，每一聲都像刀子剜在朱元璋心上，“臣只是……只是怕陛下殺太多人，將來……將來史書會罵您……”
李文忠也是從心裡想為自己的親舅舅朱元璋好。
“閉嘴！”朱元璋低喝一聲，指尖卻不自覺地撫上他汗溼的額頭，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麼，“再提這些，咱饒不了你！”
話雖硬，指腹卻一遍遍摩挲著他滾燙的皮膚，像是想把那熱度按下去。
李文忠被他按得一怔，隨即哭得更兇，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陛下……臣以為……以為您再也不會來看臣了……”
朱元璋的眼眶“唰”地紅了。
他別過臉，望著帳頂繡的金龍——那是他特賜的，說“我外甥配得上這龍紋”。
他想起李文忠十二歲那年，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短褂，怯生生地拽著他的衣角喊“舅舅”。
想起他十五歲上戰場，第一仗就斬了元軍先鋒，回來時舉著染血的刀，眼裡閃著光說“舅舅你看我厲害不”。
想起他封曹國公時，在慶功宴上抱著酒罈說“願為陛下守邊疆，守到頭髮白”。
這些畫面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朱元璋的手開始發顫。
他忽然俯下身，笨拙地用袖口擦去李文忠的眼淚：“傻孩子……朕是你舅舅啊……哪有舅舅不疼外甥的？”
李文忠愣住了，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這聲“舅舅”，自他封公後，朱元璋已有十年沒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