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誰家歌發筵上，寥亮，別恨正悠悠
長盛大陸，巋巍城。
硃紅城牆比多年前高出丈許，青石板路鋪得平整寬闊，從城門一直延伸到城中心的廣場。
廣場上人山人海，各色旗幟飄揚。
有繡著“齊”字的青旗，有繪著“陳”字的赤旗。
還有百姓自發製作的、印著松柏紋樣的白旗，簇擁著中央高約三丈的擂臺。
擂臺兩側擺著兵器架，刀劍寒光閃爍，臺下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連空氣裡都飄著熱鬧的氣息。
高臺上，陳東林身著墨色城主錦袍，腰束玉帶，比當年多了幾分沉穩威嚴。
他抬手壓了壓，廣場瞬間安靜下來，聲音透過靈力傳遍每個角落：
“第七屆長盛大醮，今日開壇！今日設擂，一是切磋功法、傳承武道，二是告訴所有人，長盛大陸，如常興盛！”
“城主威武！”
“齊帝萬歲！”
歡呼聲再次炸開，人群裡有少年舉著木劍揮舞，有老人捋著鬍鬚點頭，眼中滿是自豪。
陳東林微微一笑，側身對著廣場最前方的建築抬手。
那是一座硃紅廟宇，匾額上“齊帝廟”三個金字熠熠生輝，廟前香火鼎盛，裡面立著一尊白衣雕像，眉眼間的堅毅，正是齊塵當年的模樣。
“祭拜齊帝！”
隨著陳東林一聲令下，廣場瞬間安靜。
陳家人領頭上前。
陳長盛穿著青色長衫，陳念站在他身側，一身素裙，眉眼溫柔，手裡捧著一束新鮮的松柏。
陳裂安、陳裂雲兄弟身著勁裝，英氣勃發，手裡各託著一個香爐。
眾人整齊跪拜，香火繚繞中，陳念輕聲道：
“要是仙樹還在就好了……”
他們的懷念，一年一年，一日一日。
而今長盛大陸到處座落著齊帝廟。
話音剛落，天地間突然傳來一股極強的威壓。
不是敵意，卻帶著令人心悸的靈力波動，廣場上的旗幟瞬間被壓得貼在地面，百姓們紛紛抬頭，眼中滿是警惕。
“誰？！”
陳裂安猛地站起，手中凝出靈力，陳東林也瞬間擋在眾人身前，墨色錦袍下的靈力暗自湧動。
只見兩道身影從雲層中落下，一道白衣白髮，一道粉裙亭亭，周身靈力散開，竟對著擂臺揮出數百道柔和的攻擊。
不是傷人，只是試探。
“動手！”陳裂穹大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陳東林、陳念緊隨其後。
可剛一交手，陳東林便愣住了。
那白衣人的靈力中，竟帶著熟悉的味道，連攻擊的手法，都和當年青山宗的手段隱隱相合。
“是您？！”陳東林猛地收招，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白衣人收了靈力，嘴角勾起熟悉的笑容，白髮在風裡輕輕飄動：“東林，好久不見。”
廣場瞬間寂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
“是仙樹！”
“齊塵先生回來了！”
齊塵緩緩落下，看著陳家眾人。
而後一一掃過那人聲鼎沸，很是開心。
“陳穹川，陳穹青，上來！”
陳東林滿臉激動，將人群中兩個七八歲出頭的小夥子給拉了過來。
他們怯生生的看著齊塵，有些不知所措。
“快見過仙樹！”陳東林推了推兩個小娃。
兩小娃往前挪了挪，朝著齊塵拱手行禮。
齊塵看著陳東林都當爺爺了，很是開心。
“這是你的.....”齊塵問道。
“穹川是裂安的孩子，穹青是裂雲的孩子。”陳東林介紹道。
“好好好。”齊塵笑的開心，扭頭看向粉如意，道：“這是粉如意，我徒弟。”
雙方一一打了招呼之後，人群這才稍微安靜一些。
“仙樹，正好您回來了，按照您當年的設想，今日是長盛大醮，您正好上座觀瞻。”
陳東林此時像一個要討得誇獎的孩子，拉著齊塵一路往觀戰席走。
“好，我便來看看你們而今如何了。”
粉如意似乎從未見過齊塵這麼開心，望向遠處的齊帝廟。
知曉齊塵有多受尊敬，也知曉在自己師父心中，這些人有多麼重要。
下面的比賽正式開始，齊塵看在眼裡，仿若在看青山宗的弟子。
人群中因為精彩的論道不斷爆發歡呼，正向齊塵訴說著而今長盛大陸的繁盛。
“今時不同往日了啊。”齊塵感嘆道。
“仙樹，您曾經教我們幾兄妹的，我們都牢牢記著，只想著不辜負您的期待。”陳東林聽到齊塵的話，一時間如釋重負。
這些年包括他在內，幾兄妹總是想著有一天齊塵能夠回來。
他們兢兢業業，對長盛大陸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合和改革，只期望能夠得到齊塵的認可。
“真的不錯。”齊塵點頭認可道：“如今長盛大陸這般氣象，當真大有未來。”
“仙樹，您是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有好慘，我好累啊！”陳長盛湊上前抱怨道。
包括巋巍城的管理，靈脈，各地百姓名聲，修煉學校的開設，諸如此類種種。
齊塵聽著，卻笑了起來：“當年你吵鬧著要當長老，而今真的如願了，咋的，還不開心了？”
他扭頭過去，想跟陳念說說話，卻見得粉如意和陳念早已經攀談起來。
陳念還時不時的看著自己，眼中帶著擔心。
“反正吧，真的走到這一步，才知道有多不容易。”陳長盛比起當年要成熟太多太多。
“對了，彰泰呢？”齊塵問道。
“前輩他前兩年還參加這種場合，這兩年倒是不樂意參與了。”陳東林緩緩道。
“當年咱們花了不小的代價將恆月門給滅門，之後彰泰前輩便一直唸叨著要去找您。”
“可是您的囑咐我記著，就讓他當首席長老，將他留在長盛大陸。”
“這兩年倒是不鬧著要去找您了，在一天峰尋了處洞府，沒事兒就閉關。”
“不過您別擔心，方才我已經用宗主令傳了訊息，現在估計在往回趕了。”
“.....”
眾人就這麼聊著十多年的空窗，瞭解對方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直到擂臺上面的比賽結束。
擂臺賽的最後一場比試落下帷幕，獲勝的少年捧著戰利品，卻頻頻望向觀戰席。
全場百姓的目光早已越過擂臺，落在那個白衣白髮的身影上，連呼吸都帶著期待。
陳東林走上臺，抬手壓了壓喧鬧的人群，聲音裡帶著難掩的激動：
“今日的長盛大醮，比往年更熱鬧，也更特別！因為咱們長盛大陸，最重要的人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臺下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有人高高舉起印著“齊”字的旗幟，有人抹著眼淚哽咽。
連七八歲的孩童都跟著喊“齊帝”，聲音清脆卻堅定。
陳東林笑著繼續道：“他的傳說，在長盛大陸婦孺皆知。”
“是他在長盛大陸最危難時浴血奮戰，為後世開太平！”
“是他留下修煉功法、讓我們開辦學堂，是他讓‘長盛’二字，從一個名字，變成咱們每個人心中的底氣！”
“他是仙樹，也是齊帝廟的擁有者，他便是齊塵齊先生！”
臺下有人大聲喊出名字，緊接著，無數聲“齊先生”匯聚成浪潮，連天地間的風都似帶著暖意。
陳東林側身，對著觀戰席做出請的手勢：
“今日，咱們請這位盛世的締造者，為這場大醮做個結語！”
齊塵緩緩站起身，白衣拂過擂臺邊緣的綵帶，踏著臺階走上臺。
他感受到臺下傳來的滾燙目光。
有陳家長輩的欣慰，有少年人的崇拜，還有老人眼中的淚光，那是跨越十五年的牽掛與期盼。
在臨近長盛大陸的時候，他便感受到諸多香火供奉，以及百姓的念力。
而今親身站在這擂臺之上，方才見得東林他們將長盛大陸打造得多麼興盛。
他沉默了片刻，望著臺下密密麻麻的人影，看著廣場上飄揚的旗幟，看著遠處硃紅的齊帝廟，萬般感慨：
“方才在臺下，聽東林說‘我造就了長盛’，其實不是的。”
“我也是這場緣分的受益者。”
他的聲音傳遍全場，喧鬧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風捲旗幟的聲響：
“當年巋巍城破時，在場的諸位也沒退過一步。”
“若是我背後無人，也沒有後來。”
“方才聽東林說，你們後來開辦學堂，是你們推著孩子去學識字、學修煉，怕他們再像從前一樣受欺負。”
“連這長盛大醮，也是你們一年年辦下來，將當年的這場緣分刻進了長盛的骨血裡。”
“是你們每個人的堅守，才讓長盛有了今天。”
齊塵抬手，指尖捏著一縷從臺下飄來的松柏葉。
那是陳念方才放在齊帝廟前的，不知被風吹到了臺上，
“我離開的十五年，你們把‘仙樹’的傳說，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日子。”
“平整的路、熱鬧的城、敢上臺比試的少年……這才是長盛真正的繁盛。”
臺下有人紅了眼眶，大聲喊：“齊先生！我們沒讓您失望！”
齊塵笑了，那笑容像當年在樹下講道時一樣溫和：
“我知道。”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的少年們。
“你們眼裡的光，比當年的三里鎮的那棵老樹更亮。”
“長盛的未來，不在我，在你們。”
“記住，修煉不只是為了變強，是為了護著身邊的人，護著這方讓你們能安心生活的土地。”
“今日的結語，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我有機會便會回來，看著你們把長盛的故事，寫得更長、更熱鬧。”
話音落下，全場再次爆發出歡呼，比之前更響亮。
百姓們朝著擂臺深深鞠躬，陳家人站在臺下，看著臺上的白衣身影，眼中滿是欣慰。
風捲著松柏的香氣，繞著擂臺轉了一圈，像是在回應這場跨越十五年的重逢。
——
彰泰趕回來的時候，城主府內張燈結綵，熱鬧的流水席已經從城主府延續到每個大街小巷。
他迎著所有人的尊敬，一路往裡面趕，心頭急促。
終於，在燈火闌珊處，方才見到那曾經的身影。
“前輩！”
彰泰眼眶有些紅潤，穿過酒席，徑直來到齊塵面前。
“彰泰，好久不見。”齊塵微笑，示意他坐下。
彰泰點頭，坐在早就留好的位子上面，他能夠感受到如今齊塵的強大。
雖然是元嬰後期，與自己境界差不太多，但那種絕對的人皇傳承氣勢，讓他為之高興。
“您凝聚完整的道身了！”彰泰興奮道。
“不用這麼急。”齊塵倒滿酒杯，道：“今晚夜還長，咱們慢慢喝，慢慢聊。”
煙花漫天，戲臺唱響，一切繁盛。
粉如意徹底融入了這場熱鬧，也從他人的話語中更加喜愛尊敬自己的師父。
眾人就這麼一直喝酒，一直聊天，說盡這十七八年的紅塵。
“前輩，那您此次回來應該會待個幾年時間吧。”彰泰終於開口問出這句所有人都期待的話。
一時間酒桌上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帶著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齊塵卻搖了搖頭，道：“就這一兩日吧，我回來看看你們，便走了。”
“你看，我離開這麼多年，此次回來也沒能給你們帶些有益修行的東西回來。”
眾人的表情瞬間有些悲傷，他們知道齊塵身負滔天血仇，知道自己留不住這位恩重如山的人。
“仙樹，而今長盛大陸各處靈氣正在恢復當中，我觀您如今元嬰後期，何不在此修煉，突破到化神期之後才離開？”陳東林道：“這樣有我們守著，您也能放心不是？”
“就是，而今長盛大陸不似往常，十多年過去，一切都在想好的方向發展，前輩您突破到化神，長盛大陸負擔的起。”
齊塵卻搖頭，道：“因為我一個人，阻礙長盛大陸的發展，那我和四大宗門，和葬風高原之流有何區別？”
“如今看到長盛大陸如此，不受外界困擾，我很欣慰，此番回來也就是看看你們如何了，而今我放心，該去做別的事情。”
“那我跟您一起離開。”彰泰神色認真道：“反正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作用，而今東林在突破元嬰的瓶頸，長盛也是，長盛大陸不日便有元嬰坐鎮，我便跟隨你一起。”
齊塵沉默片刻，微微點頭：“我知道你的想法，曾經答應過你的事情，會做到。”
彰泰這才放心的舉起酒杯。
“我也要跟著你去。”陳念忽然開口道。
“我也去。”陳長盛亦站了起來。
“你們走了，巋巍城怎麼辦？”齊塵問道。
“有二哥和侄子侄孫們在，不需擔心。”
“你們忍心看著你們二哥這麼累？”齊塵笑了起來：“而今你們是長盛大陸的支柱，長盛對於你們而言，如同曾經煬國對我一樣重要。”
“好生耕耘，說不定以後我還要你們幫忙才是。”
“那為什麼粉如意能夠跟著你去？”陳念又問道。
方才她聽著粉如意講述月嬋國的事情，嫉妒急了，分明自己也是結丹期，也能跟隨齊塵而去的。
她只覺得有些吃醋。
“對了粉如意，說到這，我看你還是留在長盛大陸好好修煉。”齊塵卻連粉如意也打算留在長盛大陸。
“那可不行，我得跟著你，師父。”粉如意有些急了，長盛大陸雖然好，但來到長盛大陸之後，才明白自己的師父有多值得追隨。
齊塵卻只笑了，笑而不語。
他又喝了幾杯酒。
這才道：“如今葬風高原不知道對書院入侵如何了，情況複雜。”
“而書院十分強大，未來我真的需要你們的幫忙。”
“人越少，我越好行動，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在我身邊陷入危險，所以對我而言，長盛大陸就是我復仇的靠山。”
“你們當留在這裡，好好修行才是，未來有一天，還需要你們渡過滄海，前往書院，助我一臂之力。”
眾人一時間沉默，他們知道齊塵說得對。
書院高手如林，結丹遍地走，自己現在跟著，除了添麻煩沒有多的作用。
“那我們便如仙樹所說，好好修行，未來能夠幫忙。”東林端起酒杯，壓下來兩兄妹想要接著說話的苗頭。
誰家歌發筵上，寥亮，別恨正悠悠。
——
星月漫天，冬日寒風料峭，齊塵走在巋巍城的大街，形單影隻。
“你這麼騙他們，只是為了他們好好的修行，不要接觸藍星接下來的危險，對吧。”放輕鬆問道。
“這個時代，能有如此安穩的修行環境不容易。”齊塵嘆道：“我的仇恨，不能成為他們的枷鎖。”
“咱們走吧。”
齊塵走的悄無聲息，到城門的時候，卻見著許多身影。
“前輩，您裝醉，大晚上的出來逛，是要故地重遊嗎？”彰泰從陰影中走出，笑看著齊塵。
“師父！”粉如意也走上前來，臉上帶著嗔怒：“您這是要偷偷跑了是吧。”
“我一直以為您是光明磊落，是讓我枕著長大的參天大樹，現在卻要偷偷跑了。”
陳東林帶著陳氏一家人攔住了去路。
“最起碼，好好告別不是？”陳念眼眶有些紅潤。
“此生此世，遇見仙樹您，幸甚，我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還望您保重。”陳東林眾人，齊齊拱手，久久不願抬頭。
“你們.....”齊塵梗著喉嚨，說不出話。
他們早早等在外面。
是啊，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們能不知道嗎？
此去，大道朝天，快意恩仇。
他齊塵，要向藍星最強大的存在。
宣戰！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