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變化
“小山，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好不好？”寧錦繡邊哭邊撒嬌道。
阮小山內心思忖，往常寧錦繡在他面前多少總會帶點霸氣，今天卻突然像變了個人，不但軟綿綿的，而且還帶著乞求和討好，這讓他證實了自己心中早已存在的猜測。
前陣子洪三犯案的事在喜樂鎮鬧得沸沸揚揚，之後他就被定罪槍決，對這件事阮小山雖不確定寧錦繡私下參與了多少，但卻知道她肯定脫不了干係的。
因為他了解她心裡對二少奶奶向婉晴的恨意有多深，也知道如果沒人指示就憑洪三他是絕不會有膽子殺人的。
還有，上次他來給霍家送換季布料時曾見過那馬局長一眼，當時正好碰上馬局長在瞅著寧錦繡的背影流口水……
再結合寧錦繡能從洪三的案子中毫髮無損地脫身而出，阮小山轉念一想就全想透了，但他卻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小山，難道你不想和我做真正恩愛的夫妻嗎？你願意一輩子都這樣偷偷摸摸的嗎？”寧錦繡仍對阮小山一往情深、給予厚望，她繼續帶著哭腔撒嬌道。
阮小山露出不耐煩，輕輕把她推開，說道：“不可能的，你別瞎想了。”
“為什麼不可能？別跟我說你情願在喜樂鎮、在霍家一直待下去，也別說你喜歡這裡，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霍家，甚至你從心底裡恨霍家，恨老太太，既然這樣，我們兩個遠走高飛不是最好的出路嗎？”寧錦繡不死心。
阮小山點了一根香菸，抽了幾口，慢吞吞說道：“我得生存，沒有霍家我活不下去，起碼目前還是如此。”
“這你不用擔心，我做了這麼多年大少奶奶和副管家，積蓄還是有的，不說長遠，但供我們兩人花個三年五載還是不成問題的，再說了，出去後你也可以找事做呀，我……我也許也能找到事做呢，你放心，我不會白靠你養活的。”
阮小山知道寧錦繡著急離開，因為她的處境已變得糟糕，但他是不會和她一起走的：“大少奶奶，你別做夢了，如果真按你說的，那成什麼了？那叫私通、私奔，你我不但宣告全毀，萬一要被人發現了走不成呢？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寧錦繡這邊卻仍剃頭挑子一頭熱：“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我是這樣打算的……”可還沒等她說出自己的打算，就被阮小山強行打斷：“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走的。”
寧錦繡滿臉失望地看著阮小山，內心更加沮喪難過。
二房。
向婉晴不顧小雀等人的勸阻，開始親自給霍玉錦煎藥、喂藥，雖然她背部的傷口還沒痊癒，但她卻覺得自己精力充沛無比，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她的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每天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而導致如此的原因自然是霍玉錦病情的轉變，如今的霍玉錦跟過去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他不再是那個傻愣愣的不知道害臊和羞恥的霍玉錦了，他吃東西時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猛吃傻喝了，而是變得斯文有禮，還懂得了謙讓。
還有，他會自己起床、穿衣服、洗漱，料理自己，他還變得愛照鏡子，有事兒沒事兒就站到鏡子跟前打量自己，有時打量完後他還會去衣櫥裡找衣服來給自己換上。
過去，他的眼睛呆怔怔的，幾乎從不會注視人，但現在他也會盯著人看了，而假如你也回過來看他的話，他就會流露出或友好或害羞或者是代表其他情緒的一種表情，而且他的眼神很清雋、乾淨，很招人喜歡。
但也不全是好的轉變，比如有一點便不如以前，那就是他如今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了，確切地說，自那天早晨醒來跟老夫人說了幾句暖心的話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啞巴”，每天從早到晚都一聲不吭，一個字也不吐。
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感到不習慣，向婉晴雖然進霍家不過才幾個月，但在霍家生活的這些天裡，哪一天都少不了霍玉錦的聒噪嘰喳，比如他會經常跟在他身後叫“媳婦兒”、“媳婦兒”，還常會跟她要這要那，要好吃的好玩的，還要她帶他出去看熱鬧雜耍，學游泳、放風箏等等。
而向婉晴也從最初的反感、排斥到後來的接受和悅納，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小孩子嘛，跟小孩子哪裡能計較什麼，雖然名義上她是他的媳婦沒錯，但實際在心裡她是把他當自己的弟弟看待的，就跟對待她孃家的幾個親弟弟妹妹一個樣，儘管他的年齡比她還要大好幾歲。
連向婉晴都覺得不習慣了，其他人就更覺不適應了，比如老夫人，黎叔、吳媽，比如寧錦繡、梅姨娘，還有霍家眾多的下人——丫鬟婆子小廝們，有時大家還會開玩笑地說很是懷念以前那個走到哪裡都吵吵嚷嚷、嘴巴閒不下來的傻二少爺了。
向婉晴問杜大夫為何霍玉錦會變這樣，杜大夫說他也不能準確地說出緣由，因為痴呆症的形成原因本就很複雜，康復起來也必然要有個過程，在這中間病人出現什麼變化都是有可能的，他目前還在研究中，他安慰向婉晴不要太著急，要有耐心，相信霍玉錦一定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向婉晴當然不會灰心，曾經那麼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光明和希望就在眼前了，這麼點的小意外、小狀況才不會把她嚇倒，她一定會堅持到霍玉錦徹底康復的那一天的。
這天，向婉晴找裁縫給霍玉錦做了幾件新衣服，然後安排下人給他洗了澡，理了發，之後把新衣服給他換上，霍玉錦其實本來就長得挺好看，這樣一打扮之下，就更顯風度翩翩了。
幾個小丫鬟忍不住圍在一邊對他指指點點，笑著打趣稱讚他，誇他長得帥，氣質又儒雅，儼然一個標準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哥兒。
向婉晴坐在裡屋的寫字檯前看書，一抬頭就見霍玉錦臉紅紅的，向她走了過來，她不知他要幹什麼，卻見他步子越走越快，表情裡透著緊張，走到她身邊後，他有點羞怯地向她伸出手，而在他手心裡，向婉晴看到一個木質的蝴蝶形狀的髮簪。
“這是？”向婉晴猶疑地問。
霍玉錦仍舊不說話，他微微一笑，將髮簪塞到她手裡。
“送我的？”向婉晴又問。
霍玉錦點了點頭，臉變得更紅，然後轉身就走了。
走到門口，還差點撞到門框上，他回過頭來又看了向婉晴一眼，害臊、緊張又尷尬，臉變成了燒茄子，然後快速跑開了。
對霍玉錦的窘狀，向婉晴忍俊不禁，她來到穿衣鏡前，把髮簪戴到頭上，會心地笑了。
三房。
霍玉覺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屋頂上的木頭椽梁，一根根數著，從屋子這頭數到那頭，又從那頭數回來，整個房間總共一根橫樑、三根豎梁、一百二十根椽子……
他感覺自己要瘋了，明明很困，已經連著很多天都沒睡好覺了，但閉上眼睛就是睡不著，無奈只能再睜開眼數數兒，數完椽梁數鴨子，數完鴨子數羊……
不只睡眠出了問題，連吃飯也出了狀況，任何美食在他這裡都變得無味，老夫人特意吩咐廚房給他燉的香噴噴的有滋補功效的骨頭湯、老母雞湯、參湯、蟲草湯端到他跟前都被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就下令撤走，他對食物已沒了胃口。
“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古人的金言玉語竟然就這樣發生在他身上了……霍玉覺知道，他無可救藥了，他陷入愛情中無法自拔了！
可是，他更清楚，她是他的二嫂，是他最愛的二哥玉錦的妻子！雖然確切地說他們並不算夫妻，他們根本就沒有過任何夫妻之實！
但這卻仍不妨礙他們是夫妻，儘管幾乎全喜樂鎮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婚姻是一樁交易、買賣，是被利益捆綁強迫的犧牲品……
想到這裡，霍玉覺突然就莫名緊張起來，二哥的病已經有了很大好轉，照這樣下去，也許真的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康復了，而一旦到那時，母親一定會要求他們夫妻二人圓房的，那她該怎麼辦，他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不，不可能的，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也許二哥的病只是暫時見好，沒準兒以後還會加重也說不定，或許他根本就不會有痊癒的那一天……
但下一瞬間，他又開始否定自己，他這是在想些什麼啊？他是他的親二哥，他怎麼能不盼他好呢？難道他忍心讓他繼續承受病痛的折磨直到老去死去嗎？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冷血啊？
可是……可是……他只是在擔心她，擔心她因為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所謂的丈夫而受到強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