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3章 賭局的輸贏
面對那如同山嶽般的丘丘巖盔王,薇爾只覺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油然而生,直接刺穿了她所有的勇氣。
那龐然大物僅僅是存在本身,散發出的沉重威壓就幾乎要碾碎她的身體。
她的雙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牙關緊咬,才能勉強支撐自己不癱軟下去。
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將她淹沒。
就在心神即將失守的剎那,她緊貼著胸膛的肌膚,感受到了一縷微弱的清涼氣息。
是那柄匕首!古恩希爾德家主贈予的匕首!
求生的本能讓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從懷中抽出了那柄古樸的匕首。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顫鳴自匕首上響起。
刀身之上,那些原本只是隱約流轉的青色風息,此刻彷彿被外界的巨大壓力所激發,驟然變得清晰而活躍起來。
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纏繞在匕首周圍,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卻堅韌無比的風之護膜。
更奇妙的是,這股純淨而輕盈的風之氣息,彷彿帶著某種安撫與守護的力量,順著薇爾的手臂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
那如同實質般壓迫著她的威壓,在這股柔和風息的滌盪下,竟然被抵消了大半。
雖然力量層次的差距依舊存在,但至少那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壓迫感減輕了。
薇爾劇烈起伏的胸膛漸漸平復,雙腿重新站穩。
她緊緊握住匕首,感受著那縷風息帶來的奇異心安與清涼,彷彿在無邊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眼神中的恐慌逐漸被決絕所取代。
她調整呼吸,將全部精神集中,死死盯住前方那咆哮著的岩石巨獸,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
高臺之上,迭卡拉庇安的目光原本只是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如同在觀看一場早已註定結局的戲劇。
但當薇爾抽出那柄匕首,其上升騰起那縷純淨的微風氣息時,他的眼眸,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那風息……並非蒙德境內任何一種常見的元素流動。
原來如此,是外界的力量嗎。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表示,沒有出手干預,也沒有出言點破,只是靜靜地繼續注視著下方那場力量懸殊的對峙。
他想看看,這縷來自“外界”的風,以及握著它的這個渺小人類,究竟能在這絕境中,掙扎到何種地步。
丘丘巖盔王那如同小型山丘般的身軀開始移動,它邁開了雙腿向前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一聲沉悶巨響,彷彿整個高塔頂層都在隨之震顫。
光滑的地面似乎都在那恐怖的重壓下發出不堪承受的呻吟。
薇爾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致。
在那迫近的腳步聲和排山倒海般的威壓下,她感覺自己就像暴風雨中海面上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傾覆。
她雙手緊握著匕首,橫在身前,冰冷的刀刃是她此刻唯一的憑藉。
她不敢有絲毫分神,死死盯住巖盔王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尋找著那幾乎不存在的勝算。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她。巖盔王似乎厭倦了這緩慢的逼近,它發出一聲更加狂暴的咆哮,聲浪幾乎要震破耳膜。
隨即,它那如同攻城錘般的手臂猛地抬起,朝著薇爾所在的位置悍然砸下!
這一擊簡單、粗暴,沒有任何花哨,卻蘊含著足以將鋼鐵都砸成齏粉的絕對力量。
不能硬接!
薇爾的腦海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在巨臂落下的最後一剎那,她猛地向側後方翻滾。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炸開。
碎石如同箭矢般四處激射,堅硬的石質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坑,蛛網般的裂痕蔓延開來。
飛濺的石子擦過她的臉頰和手臂,帶來火辣辣的刺痛。
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薇爾甚至來不及喘息,巖盔王的另一隻手臂已經如同橫掃的山脈般攔腰揮來。
範圍之大,幾乎覆蓋了她所有可能閃避的角度。
危急關頭,薇爾瞳孔緊縮,她幾乎是憑藉著本能,雙腿猛地發力,竟然直接向著貼近巖盔王軀幹的方向,一個極其狼狽的角度疾衝過去。
巨大的手臂帶著令人窒息的風壓,幾乎是貼著她的後背掃過,將她額前的碎髮都颳得向後飛揚!
她成功衝到了巖盔王的身下。
這裡,或許是這龐然大物攻擊的一個盲區!
然而,巖盔王的戰鬥本能遠超想象。
它見橫掃落空,龐大的身軀出人意料地敏捷,那隻落空的巨臂就勢向下狠狠一壓,同時抬起一隻腳,朝著身下的薇爾猛地踩踏而下。
如同泰山壓頂。
薇爾臉色煞白,在巖盔王身下這狹窄的空間裡,她幾乎無處可逃。
她只能再次憑藉靈巧,向著巖盔王雙腿之間的縫隙滾去。
“咚!!!”
巨大的腳掌踏落,地面再次劇烈一震,強烈的衝擊波讓她翻滾的動作都為之變形,險些失去平衡。
她意識到,僅僅依靠閃避,自己遲早會因為體力耗盡或者一次失誤而被碾碎。
必須反擊!哪怕攻擊如同蚍蜉撼樹!
很快,機會便出現了。
巖盔王連續攻擊後的一個極其短暫的停頓間隙。
它似乎因為屢次攻擊落空而變得更加憤怒,眼中的黃光暴漲,仰頭髮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就是現在!
薇爾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猛地從地面彈起,將全身的力量和速度都提升到極限,如同一道貼地疾飛的影子,朝著巖盔王支撐身體的那條巨腿的膝蓋後方而去,那裡巖甲的覆蓋似乎相對薄弱。
手中緊握的匕首,其上縈繞的風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變得略微明亮了一些。
“嗤——!”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狠狠地刺向了那岩石的縫隙。
然而,預想中匕首刺入巖甲的情景並未出現。
鋒利的匕首尖端與那深褐色的巖甲接觸,竟然爆發出了一連串刺眼的火星。
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之聲。
“什麼?!”
那巖甲的堅硬程度,遠超她的想象。
匕首僅僅只是在巖甲表面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根本無法深入分毫。
反而是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順著匕首傳來,震得她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刀柄,整條手臂都一陣痠麻,匕首險些脫手飛出。
“吼!!!”
被激怒的的巖盔王發出了更加狂暴的怒吼。
它猛地抬起那條被攻擊的腿,如同踢開一顆礙眼的石子般,向著薇爾橫掃而來。
速度太快了!
薇爾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的閃避動作。
她只能勉強將雙臂交叉護在胸前,同時將匕首橫在身前,試圖格擋。
“嘭!!!”
如同被飛奔的犛牛正面撞上,薇爾只覺得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力傳來,雙臂傳來一陣劇痛,彷彿骨骼都要碎裂。
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狠狠地踢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助的弧線,然後重重地砸落在十幾米外的冰冷地面上。
“噗——”
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她口中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地面。
全身的骨頭彷彿都散架了,尤其是雙臂和後背,傳來鑽心刺骨的疼痛。
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嗡嗡作響,意識在劇痛和震盪下幾乎要渙散。
到此為止了嗎?
她掙扎著想要爬起,卻感覺身體沉重得不聽使喚。
而那如同死神腳步聲般的沉重震動,再次由遠及近,丘丘巖盔王那龐大的陰影,又一次籠罩了她。
它抬起了那隻足以將她碾成肉泥的腳掌,對準了她的位置,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轟然踏下。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然而就在那覆蓋著厚重巖甲的巨足如同山嶽傾塌般即將將薇爾渺小的身軀徹底碾碎、化為肉泥的千鈞一髮之際——
求生的本能與被逼至絕境的意志,如同火星濺入了油鍋,轟然點燃了她緊握在手中的那柄匕首。
那縈繞在匕首上的純淨風息,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瀕死的決絕,驟然爆發!
“嗡——!!!”
一聲遠比之前清晰、尖銳的嗡鳴撕裂空氣。
匕首之上,青色的風息瞬間暴漲,化作了一道肉眼可見的劇烈旋轉的微型龍捲,將薇爾和匕首一同包裹在內。
“轟!!!”
丘丘巖盔王那重若千鈞的巨足,悍然踏落在了這驟然升騰的微型龍捲之上。
下一秒,那看似狂暴無匹的下踏之力,竟被那旋轉不休的青色龍捲硬生生地卸開!
“吼?!”
丘丘巖盔王發出一聲帶著驚愕與暴怒的咆哮,它那龐大如山的身軀,竟然被這股看似渺小卻凝聚到極點的風之力,衝擊得失去了平衡。
腳掌被猛地彈開,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最終在一聲更加響亮的的怒吼中,那數噸重的身軀轟然向後仰倒,重重地砸落在遠處的地面上,發出讓整個頂層空間都為之震顫的巨響。
而風暴的中心,薇爾保持著最後將匕首舉向上方的姿勢,她所有的精神都在剛才那一下超越極限的爆發中被徹底抽空。
匕首上暴漲的青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她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手臂無力地垂落,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戰鬥,以一種誰都未曾預料到的方式,戛然而止。
高臺之上,一直靜觀其變的迭卡拉庇安,目光在那倒地昏迷的薇爾和那把恢復平靜的匕首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
他隨意地抬了抬手,彷彿驅趕一隻煩人的蒼蠅。
那剛剛掙扎著想要爬起的丘丘巖盔王,其周身空間再次如同水波般扭曲,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咆哮,龐大的身軀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拖拽,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彷彿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坑窪和裂痕,證明著剛才那場短暫而激烈的衝突。
頂層空間恢復了之前的空曠與寂靜,唯有清冷的蒼青色輝光依舊流淌。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如同從虛無中凝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迭卡拉庇安的身側。
來人正是白啟雲。
他看了一眼倒地昏迷的薇爾,隨即目光轉向端坐的烈風之王,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迭卡拉庇安並未看向他,目光依舊落在下方,聲音平淡無波。
“這便是你想讓我目睹的‘人類之可能性’?面對無法力敵之魔物,若非藉助外物之力,頃刻間便會化為齏粉。普通生靈,於魔神與強大魔物之前,便是如此脆弱。我所設下的風牆護佑他們免於直面此等絕望,有什麼錯誤的地方?”
然而,白啟雲聞言,卻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不,你理解錯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從容,“我與你打的賭,從來就不是她能否戰勝那隻巖盔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薇爾昏迷的身影,語氣篤定:
“我們的賭約是——在面對絕對無法戰勝、如同天災般的敵人時,她,一個普通的人類,是否會放棄掙扎引頸就戮,還是……會鼓起最後的勇氣,主動發起反擊?”
白啟雲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
“現在看來,是我贏了。即便力量微薄,她最後選擇的,依然是舉起武器,面向強敵。這份源於靈魂深處的反抗意志,才是我想讓你看到的,‘人類’真正值得關注的地方。”
迭卡拉庇安沉默了。
他回想起薇爾在絕境中,不是抱頭等死,而是激發匕首力量,試圖吹飛巖盔王的那一幕。
白啟雲說得沒錯。
從始至終,無論是他還是白啟雲,都未曾期待過薇爾能真正擊敗那隻丘丘巖盔王。
那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是施加給反抗者最殘酷的試煉。
賭局的真正核心,在於試煉過程中,那渺小生靈所展現出的選擇。
是順從毀滅,還是反抗至最後一刻?
薇爾用她的行動,給出了答案。
迭卡拉庇安沒有出言反駁白啟雲。
他端坐在王座上,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薇爾。
這場賭局,他確實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