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8章 狄奧多西之牆
作為談判桌上的老手,帕麥斯頓自然不會跟著馬卡洛夫和哈貝斯庫勳爵的節奏走。
“你們難道覺得一家獨大會符合我們的共同利益嗎?
我想但凡是一個有理智的紳士都會回答‘不!’
沒錯!一家獨大隻會增加摩擦!
摩擦會導致戰爭、商路受阻、貧窮、饑荒等一切可怕的災難。”
帕麥斯頓轉頭看向馬卡洛夫說道。
“我們在此提出這個問題,並非是對神聖同盟的軍事勝利有所質疑。
恰恰相反正是出於長遠考慮,難道神聖同盟願意佔領一座充滿敵意的城市,以及一片爛攤子?
為治安和重建揹負債務,並與整個歐洲為敵嗎?”
實際上此時帕麥斯頓為了給神聖同盟施壓還真拉來了不少風火輪,比如法蘭西第二帝國、普魯士、兩西西里王國、葡萄牙、西班牙、瑞典等國。
甚至還拉來了埃及、波斯這種國家,突出的就是一個人多勢眾。
其實英國人很清楚奧地利和俄國才是主角,不過他們此時實在沒什麼信心,畢竟之前能用的方式已經基本都用過了。
俄國人的態度表面上十分堅決,但那很大程度上因為尼古拉一世的個人原因。
事實上關於新領土的治安和重建一直都是俄國方面十分頭疼的問題,在這一點上英國人抓的非常準。
事實上如果沒有之前的幾次近東戰爭,俄國人的體會並不會這麼深刻。
每一次向巴爾幹進軍他們都會賠錢,即便是將土地打下來之後也沒法回血,甚至還要增加治安費用和重建費用。
而且更讓俄國政府頭疼的是巴爾幹人對此依然十分不滿,他們對生活的期望值要遠高於高加索地區。
同樣難搞且人數更多,裝備更精良,經驗更加豐富,決心更堅定。
然而這些在尼古拉一世和那些不明真相或者不願意知道真相的大斯拉夫主義看來完全就是俄國政府無能寒了兄弟們的心。
好吧,此時俄國政府是挺無能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的一些政策才讓事情變得如此複雜如此難以收拾。
當然即便俄國政府想把巴爾幹地區經營好,也要問過其他國家。
畢竟沒有其他大國的支援就算巴爾幹的民眾再堅強血和淚也有流盡的一天。
不過不管怎麼說此時近東戰爭對於俄國政府來說都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們不但要承擔巨大壓力,費力解決問題,最後還要承擔絕大多數責難。
比如此時收復君士坦丁堡的戰役看似風光,然而俄國政府早就被掏空,現在完全就是在靠信譽和強令維持。
很多時候俄國政府只能用近乎搶劫的方式用槍抵著商人的腦袋要求他們先發貨,先把錢借給政府去償還貸款。
應該說幸好打贏了,否則俄國社會都要放棄俄國政府了。
至於什麼與歐洲為敵,這對俄國人來說其實早就習慣了。
在俄國內部反對近東戰爭的人其實一直是大多數,無法成為主流主要是有尼古拉一世的壓制。
所以在場的俄國官員們倒覺得國際共管是個可行的策略,畢竟共管那就是大家一起掏錢。
否則君士坦丁堡的維穩和重建資金一定會非常誇張,俄國此時可是拿不出來這筆錢。
但以尼古拉一世的性格一定不會聽這些,到時候宏偉的宮殿和巨大的紀念碑,以及重修古建築都是必然的。
這種大型工程光是聽聽都會讓俄國官員肉疼,眼看有人提出這個問題立刻就有官員向馬卡洛夫解說起來。
倒是奧地利帝國一方表現得興致缺缺,但帕麥斯頓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神聖同盟想要強行吞併君士坦丁堡可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相反則是一次對整個同盟生命的透支。
想要吞併消化君士坦丁堡,貴國”
帕麥斯頓這裡用的是貴國,因為他知道是俄國想要獨佔君士坦丁堡。
之所以一直要說成是神聖同盟很大程度上是想繼續挑撥離間,畢竟在英國人的視角中他們是很難相信奧地利帝國會放棄對君士坦丁堡的爭奪的。
“貴國必須將財力、軍力、精力全部放黑海海峽,而在北方的利益將會變得脆弱無比,甚至被人有機可乘。
強行吞併君士坦丁堡不過是一時匹夫之勇,國際共管才是真正明智的選擇。”
帕麥斯頓再次頓了頓,特意看向馬卡洛夫將軍,又看向哈貝斯庫勳爵。
“獨佔似乎是擁有了一切,但也有可能會失去一切。”
這句意義不明的發言讓馬卡洛夫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哈貝斯庫勳爵則是笑道。
“我們奧地利人有一點好,那就是從來不怕朋友發財。”
帕麥斯頓沒有繼續跟哈貝斯庫勳爵糾纏,他繼續說道。
“放棄一個形式上的戰利品,神聖同盟就能獲得所有實質性的好處,又為什麼非要勞民傷財地做一個遭人厭棄的惡徒呢?”
毫無疑問俄國人開始猶豫了,好在哈貝斯庫勳爵對俄國人的期望也沒多高。
對於弗蘭茨來說戰略目的已經基本達到,剩下所謂的戰利品不過是個添頭兒而已。
至於是國際共管,還是俄國獨佔對奧地利帝國其實沒多大影響,所以哈貝斯庫勳爵才會一直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馬卡洛夫雖然是所謂大使,但他在隨行官員們的勸說下也有些猶豫其實,他不確定國際共管是否會更適合俄國,以及更符合尼古拉一世的心意。
暫時休會,馬卡洛夫必須親自和尼古拉一世談談。
另一方面弗蘭茨其實也來到了君士坦丁堡,不過這一次他主要是帶長子卡爾·奧古斯都來旅行,順便見一見自己的這位老丈人。
殘陽如血潑灑在君士坦丁堡這座飽經風霜的城市,空氣中似乎還殘存著硝煙和鮮血的味道。
高大雄偉的石牆歷經千年依然屹立,羅馬軍團的烙印、十字軍的劍痕、奧斯曼炮火,奧地利帝國的火箭都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尼古拉一世將手掌按在狄奧多西之牆上,一步一步地緩慢地摩挲著,他的動作近乎朝聖僧侶一般,蓋因他至今還覺得有些夢幻。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宗教儀式的莊重。然後,他向前走了一步,將右手手掌,輕輕地按在了狄奧多西城牆
弗蘭茨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城牆要比自己前世見到的所有城牆都更高大、宏偉,雖然它不是最長的。
雖說只是一些殘垣斷壁,但依然不難想象這座城市那曾經的宏偉、輝煌。
冰冷、粗粒的羅馬磚即便歷經千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可能比當年都更加堅硬。
手掌上傳來的感覺讓弗蘭茨彷彿感受到了那死去的古老帝國的體溫。
在那冰冷之下又似乎有一種悸動,只是不知是來源這片大地深處,又或是發乎本心。
弗蘭茨與古往今來的無數人一樣,當真正抵達這片土地時也生出了奪取這裡的野心。
不得不說眼前這一切和那空氣中依然殘留的血腥味和火藥味實在太配了。
如此厚重
就在兩位帝王還在懷古傷今的時候,小卡爾忍不住在城牆的角落裡開始了放水模式。
“這小子。”
弗蘭茨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宮廷禮儀還是教導的不夠。
恰恰與弗蘭茨的想法相反,卡爾·奧古斯都自幼就接受了十分嚴格的教育,但也正因如此他很想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小卡爾自降生起就沒與弗蘭茨見過幾次,所以他也想引起弗蘭茨的注意。
其實主要是在場的人只有弗蘭茨、尼古拉一世和小卡爾,兩位皇帝並沒有太多注意他。
不過即便是有其他人在場也不會有人記錄卡爾·奧古斯都大公在此留下了某些印記。
“有種!”
尼古拉一世則是十分溺愛讚道,反而是將小傢伙嚇了一跳。
“沙皇陛下,您還是別說普魯士語了,怪嚇人的。”
小卡爾用法語奶聲奶氣地說道,他母親就是總說這種冷硬的方言。
尼古拉一世老臉一紅,這可是他和自己老婆(亞歷珊德拉,前普魯士公主)學的正宗德語。
“我親愛的小卡爾大公,你居然還會說法語。”
“我還會說俄語,但我的母親說我的俄語一股波蘭味千萬不能在您面前說。”
尼古拉一世滿頭黑線,看了看一旁的弗蘭茨嘆了口氣。
“維也納的波蘭逆賊還是那麼多。”
弗蘭茨略微有些尷尬,雖然不該在人面前教訓孩子,但好歹是皇室成員怎麼能這樣無禮呢。
“卡爾·奧古斯都大公,您知道我們奧地利帝國的法律不能在城市裡隨地大小便嗎?
你知道貴族犯罪罪加一等.”
還沒等弗蘭茨說教完,小卡爾就反駁道。
“這裡又不是奧地利帝國。尊敬的約瑟夫一世陛下。還有我的法學老師說貴族罪加一等本就既不合理又不合法。”
尼古拉一世則是撫掌大笑。
“好小子!你這位父親可不簡單,他從出生起就沒吃過幾次癟。
而且你恐怕對你的父親瞭解還不夠,你那位法學老師肯定是沒了。
不過這種妄議國政的狂徒本就該死,膽敢給皇室成員灌輸歪理邪說更加該死。”
尼古拉一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長子,不由得嘆息一聲。
小卡爾則是有些懵,他還是很怕自己這位高於高大的外祖父的,而且整個奧地利宮廷除了自己的母親以外都說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
“你外公說笑的。不過你那位老師確實是個庸才,這種垃圾只會汙染你的思想,我幫你換個更好的。”
小卡爾有些不太情願,實際上他的老師們都很有本事,否則也沒資格來教他。
“要不然我把你送到你祖母那裡去,帶你們滿世界旅行好不好?”
小卡爾一想起索菲夫人,腦袋就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事實上小孩子的直覺都很敏銳,他們很容易分辨誰能惹,誰不能惹。
而索菲夫人的氣場很容易就觸發小孩子的預警訊號,他所過之處熊孩子和調皮的貓狗總會銷聲匿跡。
“那就換個老師。”
小卡爾懵懂地點了點頭。
尼古拉一世又走了過來,蹲在地上與小卡爾的視線放平。
“小夥子。看!”
尼古拉一世用手指向城市中為數不多還完整的建築物。
“看到那座教堂了嗎?等你成年,你來聖索菲亞大教堂,我送你一件禮物。”
“謝謝。”
“你要記住你腳下這片土地被奧斯曼人霸佔了整整四百年,今天我們雖然打了回來,但血仇遠未結束。
你要殺光奧斯曼人,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榮耀。”
弗蘭茨一點也不喜歡尼古拉一世的仇恨教育,他出言打斷道。
“仇恨只會讓你喪失理智,侵蝕你的判斷力,讓你受困於所謂的立場。
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無所謂,但作為統治者這絕對不行!”
尼古拉一世對此倒是沒有那麼在乎,他只是有些不太確信。
“奧地利帝國真對君士坦丁堡一點興趣都沒有?”
“當然。您應該清楚我一向遵守約定。”
尼古拉一世點了點頭。
“我相信你。”
“這場戰爭之後十年之內歐洲應當再無大戰。”
“你難道不想趁機統一德意志?”
尼古拉一世頓了頓說道。
“以現在神聖同盟的實力趁著英法虛弱的機會,只要我支援你,一年之內就能結束這場戰爭。”
弗蘭茨笑了笑。
“沒必要。我們更需要休養生息。”
弗蘭茨這句話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則是出於政治考量。
先不說現在奧地利已經成為俄國西進的唯一對手,即便是尼古拉一世全心全意幫奧地利,那麼代價呢?
相信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獲得俄國支援的,最好去古拉格先深造幾年。
“英國人與我們相比有著先發優勢,我們也是該跑馬圈地的時候了。
這一次英國海軍遭受重創,沒有個三五年根本恢復不到原來的水平。
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多向海外發展。
殖民地的生意可是很賺錢的。”
尼古拉一世則是面露難色,殖民地賺錢他當然知道。但俄國的殖民地就沒有賺到錢,反而是一直在瘋狂虧錢。
“朕和朕的臣民.不太擅長經商”
弗蘭茨也明白尼古拉一世的意思。
“這個好辦。俄國只管跑馬圈地提供勞動力,奧地利帝國會幫忙提供資金,並幫忙經營。
到時候羅曼諾夫家族等著分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