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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佛皮紙(4600字)

崇德堂內,薰香繚繞,氣氛凝重。

陳舊看了看餘下三人,最終開口說道:

“小子以州府的角度來推論。西山縣地處幷州邊陲,與羌人交界,乃是軍事重縣,如若鬼疫肆虐,那便相當於直接失守,一旦羌人犯邊,等於先丟一城,於整個西河郡而言,便是棄了門戶,郡內數十萬百姓,便要直面羌人鐵蹄。”

楊諍和王聿都在認真聽著,此番分析,讓兩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小子再從守將的角度來推論。城內鬼疫肆虐,這倀鬼會偽裝成人,還有人的思維和智力,城內人人可能是鬼,故而哪怕是縣府通傳的命令,也有可能是倀鬼偽裝。”

“故而於我而言,只有我能夠判斷不會被倀鬼侵蝕的人所述,才有參考之意義,比如,辛五巡察。”

“小子猜測,此來西山縣的眾人中,應當還有類似辛五巡察的人,只不過並沒有在明面現身,這些人,興許才能夠真正影響到守將最終的決策。”

“另外,小子如果為守將,根據情報判斷百姓是否為倀鬼,不如全當做倀鬼處理,在援軍到達,無須顧忌羌人犯邊的時候,直接動手屠城。”

“西山縣不到兩千戶,全部屠了,也不是如何不可接受之損失。”

“並且,城內的邊軍應當也是棄卒,上邊也無法判斷這些邊軍能否滅殺倀鬼,故而最後很可能便是類似辛五巡察這樣的奇人異士出手兜底,在確認城內安全之後,將整個西山縣城付之一炬,待大火結束,再進行一番收割,將所有漏網之魚擒殺,便能夠進駐新軍。”

陳舊的話說得楊諍和王聿臉色一陣陰沉,如果說先前關於倀鬼的辯駁無法說動他們的話,當下這番把百姓當芻狗的論調,可確實是他們熟悉的官府作風。

當楊諍真的冷靜下來以當權者的視角來思考,他不得不承認陳舊的觀點,如果自己是當權者,自己同樣也會做出這樣的計劃。

於是他看向了陳舊,行了個禮開口道:

“陳少俠一番論斷,著實有理,是小老兒方才太過於自傲了,給陳少俠賠個罪。”

陳舊連忙回禮道:

“受不得,受不得,小子冒昧,先前言語冒犯了楊公,還請楊公見諒。”

王聿在一側也是理清了局勢,他原本只是想來謀取一些人皮當做佛皮紙,卻也沒想到會捲入如此複雜的局面當中。

“陳少俠,小老兒明白了陳少俠的意思,陳少俠應當是帶著對策而來,小老兒在此虛心請教,還望陳少俠賜教~”

楊諍的轉變出乎了陳舊的預料,他連忙開口回應道:

“不敢當,不敢當,楊公請講~”

楊諍抬頭看了看門外,又回過神來對著陳舊說道:

“陳少俠所說之事我已瞭然,只是不知陳少俠對於此事,可有應對之策?陳少俠與張賊曹既然在來之前已經梳理清楚了縣城內的局勢,二位前來,應當不會是毫無準備。”

陳舊聽到這裡連忙伸手行禮應下,開口道:

“楊公所言不錯,小子跟張賊曹此來,確實是帶著對策而來。”

楊諍聽完連忙說道:

“快快請講~”

“小子接下來所說,可能涉嫌謀逆,不過當下局勢,小子也暫時只能想到此法。”

陳舊見楊諍與王聿二人並未提出異議,繼續說道:

“小子想到的應對之策,關鍵還在楊府,楊府有三百精銳部曲,另外,縣府的五百縣兵也歸楊縣尉統領,如若我們能夠解決鬼疫,還能保全下兩撥兵士,那便能以西山楊氏和縣府的名義,與守城的兵卒抗衡。況且,楊氏宗族在外還有塢堡,如若有族人支援,那便能夠湊齊足夠的兵卒控制西山縣。”

“如今秋防在即,州郡府衙須全力籌備秋防,應對羌禍,這便是我們與朝廷商討的籌碼。”

楊諍和王聿聽到這裡也是互相看了看,楊諍是西山楊氏的家主、一族之長,當然聽得懂這策論的意思;

而王聿則是太原王氏的公子,自己又是太常寺的秘書郎,校勘典籍,對於政治和軍事當然也明白。

兩人也明白了先前陳舊所說的謀逆的意思了。

安靜的局面是被楊諍打破的,他思索再三,開口道:

“陳少俠,原本老朽以為你說的謀逆,只是言語上的犯上,卻是沒想到是如此個謀逆之法。如今朝廷賈后當政,司馬家對於叛亂的鎮壓極其嚴苛,如若我楊家真的與官軍反目,此謀逆之名便坐實了,以後我西山楊氏該如何在朝中立足?”

陳舊聽了楊諍的話看向了王聿,開口回答道:

“此事小子也有對策,應對之策,實際上在茂宣公子身上。”

王聿聽到這裡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陳少俠,應對之策在我身上是何意?”

楊諍也看向了陳舊,他大致猜到了對方的意思,但還是等待著陳舊開口。

陳舊也沒有故弄玄虛,繼續講道:

“王聿公子乃是太原王氏的公子,幷州此地,向來是王氏轄地,以茂宣公子之名,與州府遞送信文,如果能夠調動王氏在官場的勢力,興許能夠將此事定為平亂,而非謀反。”

“我們並不是決定反抗朝廷,不過是為求自保。”

楊諍看了看王聿,捋了捋鬍鬚,此事的關鍵在於王聿,而非是他楊氏。

王聿看了看陳舊,又看了看楊諍,他在思索自己該如何做。

此舉需要動用的是他家族的政治勢力,也關乎他個人的安危,他明白自己在這西山縣,是與所有人綁在一條船上的,哪怕他真的死在這裡,也可以解釋為瘟疫或者羌人犯邊。

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聽從辛五的勸誡,可是又轉念想到自己在京城洛陽受那賈后侄子的勒索,還是咬了咬牙,此番來西山縣,冒險已經無法避免,那便在謀生路的基礎上,想法子多謀些利益為好。

廳堂中沉寂許久,王聿思索過後最終開口道:

“此刻我等都是這牢籠中的囚鳥,已經別無選擇,如若吾等能脫困,在下會與家中長輩去信,讓家中長輩在幷州官場運作。”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王聿繼續說道:

“在此之前,茂宣便會一直在這楊府與楊師請教這聖人學說。”

餘下三人也聽出來了這意思,王聿願意將自己當做質子在楊府。

陳舊和張松對視一眼,也都鬆了口氣。

如此一來,楊府應當是遊說成功了。

不過在這時,王聿也開口提出了他的訴求:

“不過在下此來西山縣,也有自己的目的,故而在下想提一些小小的訴求,期望楊師和張賊曹能夠答應在下。”

楊諍笑著看向王聿,回應道:

“茂宣但說無妨,茂宣如果能救下這西山縣的諸多百姓,那提一些要求也是應當的。”

張松也應和道:

“自是如此,茂宣公子請講,張某如果能夠幫上忙的話,自會盡力相助。”

王聿看到兩人都應下,於是開口道:

“諸位最近可有聽聞洛陽紙貴?”

洛陽紙貴?

陳舊聽到這個詞也是愣了一下,以前確實是學過這個成語,當時記得是洛陽好像流行抄寫什麼東西,導致紙張短缺,沒想到,這事居然發生在這個朝代。

張松率先開口回應了王聿的問題。

“茂宣公子,張某倒是有所聽聞,說的是洛邑計程車人都在傳抄《三都賦》,一時間紙張難購。”

卻是楊諍開口解答了兩人的疑惑。

“關於此事老朽倒是知道一些。先前洛陽紙貴確實是如此個意思,不過後來,《三都賦》的風頭過去,以中宮娘娘為首的談玄派流行以佛皮紙謄抄佛經,不過這佛皮紙難以製作,價格高昂,故而在權貴之中,洛陽紙貴也指的是佛皮紙。”

“確實如楊師所言,茂宣此來,便是為了這佛皮紙。”

王聿的回答算是認可了楊諍的解釋。

張松和陳舊則是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恕張某孤陋寡聞,楊三老與茂宣公子所說這佛皮紙,又是何物?是什麼材質和工藝做的紙張?”

楊諍看了看王聿,兩人眼神交換,最終楊諍開口解釋道:

“老朽來解釋一番吧,這佛皮紙實際上是用人皮所制,一張人皮,直接能夠用來做紙的地方不多,想要儘可能多的利用,則需要許多特殊的工藝,需要專門的做紙的匠人來處理。”

“此外,人皮也並不是什麼易得之物,如何取皮也是非常講究工藝,產出並不多,加之洛邑的權貴奢靡成風,這佛皮紙便被炒到了極高的價格。”

陳舊聽著楊諍的解釋,也猜到了似王聿這種貴公子來這裡的目的了。

如若這無皮屍案是人為作案,那這兇手便是有著極高的剝皮手法,收服來了做取皮的匠人,極為合適。

甚至最終發現這無皮屍案是厲鬼作祟,那這人皮倀鬼的多層人皮,亦是製作佛皮紙極好的材料。

西山縣如此多的受害之人,那麼多的人皮,如若都做成佛皮紙,那也是極為龐大的數量。

張松聽著楊諍的闡述也是明白了前因後果,於是開口道:

“所以茂宣公子是想要用這倀鬼們的人皮製作成佛皮紙?”

王聿凝重地看著張松,點了點頭道:

“確實有做此想。”

張松聽完眉頭皺起,看了看楊諍和陳舊。

楊諍卻也在這時開口再次補充道:

“不瞞三位,老朽府中其實也有一些製作佛皮紙的匠人,如果真的定下了此項對策,老朽也能讓府中匠人來幫忙處理製作這佛皮紙。”

張松和陳舊都沒有第一時間應答,而是互相看了看,臉上都有些擔憂。

最終還是張鬆開口提出了他的擔心:

“楊公、茂宣公子,張某有個擔憂,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聿和楊諍聽完互相對視一眼,王聿開口道:

“張賊曹但說無妨,我等此刻也算是同盟,沒什麼不能講的。”

張松點了點頭,於是開口問道:

“這人皮倀鬼兇險異常,以當下的接觸而言,不能確定這人皮是否無害,且不說處理這倀鬼人皮中的風險了,如若做成佛皮紙,如何判斷這紙張是否安全?”

張松的問話讓場中陷入了寂靜,三人都在思索,於是張松繼續說道:

“如果這人皮依舊沾染厲鬼的力量,還能害人,那將這倀鬼人皮做成的佛皮紙送到洛陽,豈不是有可能再生鬼疫?”

張松的這番提問讓場面進入了冰點。

王聿其實想過這個問題,他是儒家子弟,接受的也是孔孟聖人學說,定然也不會為了這佛皮紙去傷及無辜。

原本思索用這倀鬼人皮來製作佛皮紙也算是廢物利用,曾經思索到這倀鬼人皮的危害之時,他也是心存僥倖。

當下被點出來,確實也發現不能忽略這個問題。

然而他在京城洛陽已經被賈后的侄子欺壓許久,十分想要找到契機外調,此番佛皮紙的時機,他不想錯過。

他看了看陳舊,開口詢問,想要聽到一些破局的方法。

“陳少俠以為如何?”

陳舊原本也在思索,他雖然繼承了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但是那些記憶就像是觀看了一場極長的紀錄片一般,他的思維還依舊是現代人。

他當然不能接受這用人皮做紙的事情,可是當下的時代所限,即使用人皮也並非是什麼窮兇極惡的事情。

史書上所記的“歲大飢,人相食”在這個時代可是時長髮生的,師父老周頭早年逃荒,便經歷過。

不過他雖然不得不接受這使用死人人皮的事情,卻也對張松所述關乎倀鬼和鬼疫的擔憂十分認同,最終還是回應道:

“茂宣公子,小子覺得張賊曹所言有理,這倀鬼的人皮當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厲鬼的力量,危險異常,如若真的因此在洛陽引發鬼疫,那恐怕會引發天下浩劫。”

王聿聽了陳舊的話嘆了口氣,他當然是明白這些的,只不過局勢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現在,他也沒得選。

崇德堂中沉寂了許久,最終還是楊諍打破了僵局,開口道:

“老朽有一個提議,或許諸位可以考慮一番?”

王聿聽了如獲赦令,連忙追問道:

“楊師請講~”

楊諍捋了捋鬍鬚,緩緩開口道:

“老朽的這個提議是在我等解決了鬼疫和屠城之禍之後,如若要與邊軍交戰,那勢必會有死傷,到時候便將邊軍這些死傷的屍體拿來當原料,應當能夠有不小的數量。”

王聿聽到這裡眼前一亮,馬上點頭道:

“此法可行。”

然而這個提議卻讓張松面色一變,開口反駁道:

“張某以為,此法不甚妥當。”

張松的開口像是冷水一樣澆滅了王聿的熱情,張松迎著王聿和楊諍的目光,明顯感覺到了上位者的威壓,可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邊軍也都是我大晉子民,他們只是按軍令行事,如此對待他們,對他們有些過於凌辱了。”

堂中也隨著張松的話陷入僵局,這番話是大義,難以辯駁,可不論是楊諍還是王聿,從來都沒有把這些平民當成什麼人對待。

見氣氛如此壓抑,張松念頭飛轉,最終想到了一個新的提議,開口道:

“或者我們可以派兵去擄掠羌人。”

這個回答也讓楊諍和王聿重新抬起了頭,畢竟有方法總比沒方法強。

陳舊聽著幾人的討論也是有些皺眉,雖然他這三個月來已經一次又一次地見識到這個年代的殘酷,人不如牲口,人不被當人。

可是當他在這些動動口便能決定許多人生死的討論場上坐著的時候,才明白這些人對於底層人的態度是多麼漠然。

雖說這些羌人從晉朝的立場上來講就是蠻夷,但是畢竟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以他現代的思維來講,還是難以代入把他們不當人的思維。

不過當下他也並不能決定什麼,能夠自己活下去,儘量救下更多的身邊人,便已經是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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