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Le Cinq
“我還是不敢相信。”
“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從沒來過巴黎呢?”
撥弄著餐盤裡剩下一口的鵝肝百香果凍,銀叉拿起又放下,芭芭拉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向餐桌對面的男友問出了這個問題。
入住之後,兩人並沒有像剛才在車上調侃的那樣,真的體驗一把自動檔——凌晨五點半起床,先打了場激烈的比賽,再健了一個小時的身,又在路上奔波了一下午,跨越海峽,從一座首都來到另一座首都,再是鐵打的骨頭,也會感到疲憊。
因此,不需要言語交流,這對小情侶便極有默契地依偎在沙發上,打了大概一個小時的盹。隨後,就各自起來梳洗打扮,韓易換了一套西裝,比在倫敦時略薄一些,還少了件打底衫,而芭芭拉則給自己描了一個速成妝,雖然沒有換禮服,但穿得明顯比方才坐飛機時正式不少。
因為,作為落地巴黎的第一場重頭戲,韓易半個月前早就在喬治五世四季酒店禮賓部門的幫助下,預定了一個le cinq餐廳晚上七點的兩人位。
le cinq,這個鑲嵌在喬治五世四季酒店心臟地帶的名字,這家放眼整個法國也難逢敵手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在巴黎美食界的敘事中,如同一位出身顯赫的王子,經歷了加冕、失落,最終又重登王座。
它的傳奇,嚴格來說,始於1996年。當沙特王子聯手四季集團,接管這座沉睡的喬治五世酒店,並豪擲千金進行翻修時,他們的目標,就不僅僅是重塑一間宮殿級酒店而已。
他們想要打造,是一個匯聚所有法國上流社會精華與傳統的聖殿。
法式大餐,自然名列其中。
在這種目標的指引下,2001年,le cinq——意為“第五”,既指酒店名字,也暗合巴黎第五區,中世紀以來的法國文化生活中心,儘管酒店本身在第八區——盛大開業。為了能夠匹配酒店本身的超高調性,le cinq從當時已是三星傳奇的taillevent餐廳,挖來了主廚菲利普-勒讓德。
勒讓德不負眾望,他帶著爐火純青的法式烹飪技藝,迅速征服了巴黎。評論家們讚歎不已,米其林的星星也接踵而至。僅僅兩年後的2003年,le cinq便摘下了象徵最高榮譽的米其林三星。
在隨後的七年時間裡,勒讓德時代的le cinq,就是奢華的代名詞。它的服務是如軍隊般精準,又如歌劇般優雅的協奏曲,它的菜餚是古典主義的豐碑。它定義了什麼叫做在巴黎的宮殿裡,像曾經數次主宰這片土地的皇室一樣用餐。
然而,美食的江湖,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2008年,勒讓德功成身退。酒店請來了另一位才華橫溢的主廚,埃裡克-布里法爾。布里法爾試圖在經典的框架上融入更多現代元素,但他面對的,是經濟危機之後,一個競爭日益激烈,口味風向瞬息萬變的巴黎。
最沉重的打擊悄然而至。在米其林的匿名評審眼中,le cinq的光芒似乎黯淡了。那顆曾經最耀眼的第三顆星,在布里法爾到任的第二年就被摘掉了。
對於le cinq這樣不惜成本,視榮譽和口碑為生命的頂級餐廳而言,從三星降為兩星,無異於一場公開處刑。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儘管布里法爾努力維持,le cinq始終在兩星的行列中徘徊。
酒店管理層顯然無法容忍這種失敗。他們需要一個救世主。
於是,在2014年,巴黎美食界迎來了一場世紀轉會。
他們從另一家傳奇的巴黎三星老牌餐廳,位於香榭麗舍花園的pavillon ledoyen,挖來了它的靈魂人物,克里斯蒂安-勒斯凱爾。
勒斯凱爾在pavillon ledoyen已經穩坐三星寶座長達12年之久,他是一位被公認為廚藝已臻化境的大師。把他挖過來,意圖再明顯不過,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失落的王冠。
接過le cinq大權的勒斯凱爾,壓力無疑是巨大的,整個巴黎都在看他。他沒有對餐廳進行顛覆性的革命,而是選擇了一條更艱難的進化之路。他保留了le cinq的奢華底蘊和宮殿排場,但在菜品上,注入了令人驚歎的現代感和精準的輕盈。他將家鄉布列塔尼的海洋氣息,巧妙地融入了法式烹飪的極致繁複之中。
油封檸檬搭配魚子醬、白松露意麵泡沫……一道道菜品,既有古典的靈魂,又有現代的骨架。
評審們沒有辜負這位大師交出的答卷。
2016年2月,年度《米其林指南》釋出。
名單揭曉的那一刻,le cinq的名字,重新回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名單之巔。
三星!
le cinq,這位失落的王子,終於在2016年,重新戴上了屬於他的王冠,宣告了無可爭議的王者歸來。
對韓易這位熱衷於摘星活動的老饕來說,住喬治五世四季酒店而不體驗le cinq,特別是2016年剛剛重新登上巴黎美食界巔峰的le cinq,簡直就是在犯罪。其實,如果不是這次在巴黎呆的時間太短,想去打卡的餐廳又實在太多,韓易甚至想把這家酒店的另外兩家餐廳,l'orangerie和le george,都嘗試一遍。
為什麼?
因為等到明年2017年度的《米其林指南》釋出時,le cinq會保住三星席位,而l'orangerie和le george則會同時摘得它們的第一枚米其林星星,讓喬治五世四季酒店,成為全歐洲第一間擁有三家米其林餐廳的酒店。
如此美食聖殿,刷通它的副本,對於韓易來說,無疑會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但沒關係,錯過兩家米其林一星,並不會讓韓易感覺到太過遺憾,因為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裡,他還有更多的三星餐廳要去拜訪。
此時此刻,他正沉浸在只有世界美食的狂熱愛好者才能理解的雀躍情緒之中。le cinq,不僅是他在巴黎的第一頓飯,更是他第一次在法餐的發源地,體驗代表法國菜最高烹飪水準、服務體系和飲食理念的殿堂級餐廳。
不得不說,雖然紐約的per se依然在他心中佔據重要地位,但是能在巴黎十七萬五千家餐館中脫穎而出,摘得三星,le cinq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評比,相較於托馬斯-凱勒的餐廳都更勝一籌。
如果說紐約的per se是精心計算過的,帶著劇院感的現代奢華,那麼le cinq就是毫不掩飾的,傳承自舊時代的,凡爾賽宮殿式的輝煌。
餐廳內部的裝潢,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金碧輝煌。正如勒讓德時代留下的傳奇那般,這裡的天花板高得令人屏息,點綴著繁複精美的鎏金雕花和巨大的水晶吊燈。柔和的光線被無數個切面折射,均勻地灑在厚重的法式地毯和那些巨幅佛蘭芒掛毯上,讓整個空間沐浴在一種溫暖而莊嚴的金色光暈中。
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鍍金邊框鏡子,進一步拉伸了空間的縱深感。每一張餐桌都鋪著不染一絲瑕疵的雪白桌布,食客們安靜地坐在路易十六風格的絲絨扶手椅上,他們面前的銀質餐具和巴卡拉水晶酒杯,在燭光下閃爍著內斂的光芒。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黃油的芬芳,侍者們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穿梭,他們的服務精準,優雅,不帶一絲多餘的侵擾。
在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古典主義聖殿裡,幾乎沒人特別留意到坐在窗邊角落的韓易和芭芭拉這一桌。
更準確地說,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芭芭拉,但卻鮮少有人把過於露骨的目光投向她。
作為當今時尚界最炙手可熱的超模之一,芭芭拉擁有那種無論走進任何房間,都會立刻成為視覺焦點的能力。這是她與生俱來的驚人天賦,也是她在萬千鏡頭的錘鍊下,造就的卓絕氣質。她只是隨意地坐在那裡,支著下巴,便已構成了一幅動人心魄的畫卷。
但這裡畢竟是le cinq。今晚在場的,大多是巴黎本地有錢有閒的富人,或是來自世界各地見多識廣的資深鑑賞家。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生活在與時尚雜誌和社交媒體近乎絕緣的圈層裡,他們根本不知道芭芭拉是誰,只是單純地以一種欣賞藝術品的眼光,驚歎於這位年輕女士的非凡美貌和儀態。
而另一小部分認出了她的人——或許是某個奢侈品集團的高管,或許是某個熱衷時尚產業的異國遊客——也絕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失態地上前叨擾。
畢竟,在2016年,要體驗克里斯蒂安-勒斯凱爾的這席la balade gourmande,美食漫步晚宴套餐,人均花費至少在310歐元以上,這還不包括價格同樣高昂,動輒上千歐元的酒水。每個人都為這幾個小時的極致體驗支付了不菲的代價,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品鑑美食、享受服務,是為了一個不被打擾的奢靡夜晚,而不是為了盯著其他人看的。
當然,總有例外。
韓易的餘光留意到,在餐廳的斜對面,有兩三位衣著考究的年輕女賓客,正舉起手機假裝自拍,然後悄悄地將鏡頭短暫地對準了芭芭拉。
韓易對此並不擔心,他很清楚這些照片的最終歸宿。
它們不會被髮給《每日郵報》、tmz或者巴黎本地的八卦小報,那會顯得很掉價,也不符合她們今晚在這裡的身份。
這些角度不佳,燈光昏暗,並因此有些模糊的照片,只會被髮布在她們那些沒有多少公眾傳播力的私人instagram或facebook賬戶上。這更像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宣告,是她們在那一晚來到le cinq,不僅享用了頂級的法餐,還偶遇了世界級超模的力量宣示。
一個她們曾短暫觸控到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上流社會圈層的完美證明。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想唯一的解釋就是……之前的巴黎跟我沒什麼緣分,一次又一次地與我擦肩而過了吧。”
韓易聳了聳肩,任由侍者收掉他面前已經空掉的餐盤,手指撥弄著那杯侍酒師剛剛為他斟上的普利尼-蒙哈榭白葡萄酒,在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說辭。
他很清楚,對他而言,或者說對他目前展現出的財富與權勢而言,從未來過巴黎,確實是一件近乎荒誕的事情。
韓易所展現出的財富水準和生活方式,讓他看起來完全就是那種標準的信託基金寶貝。他本該是從襁褓時期就被保姆和父母帶著,乘坐私人飛機降落在勒布林歇機場的那類人。
一月和二月,在阿斯彭的私人雪道上馳騁,或者去高雪維爾的白馬莊園享受雪中的奢華。如果厭倦了寒冷,那麼聖巴斯的跨年派對和馬爾地夫的私人海島永遠是備選項。
三月和四月,春日初現,或許在倫敦的薩維爾街定製幾套春夏的新西裝,或者飛去佛羅倫薩,假裝自己是個文藝復興的愛好者,在烏菲茲美術館包下一個閉館之後的夜場,跟偶遇的女伴一道欣賞波提切利。
五月和六月,旺季來臨。去摩納哥看f1大獎賽,在停泊於赫拉克勒斯港的超級遊艇上開香檳。或者去戛納,在電影節的各種派對上流連忘返。
七月和八月,地中海是唯一的答案。在法國蔚藍海岸消磨時光,或者沿著阿馬爾菲海岸線巡航,在希臘的米科諾斯島徹夜狂歡。
九月和十月,當天氣轉涼,他們便如候鳥般飛回大都市。紐約的上東區,倫敦的梅菲爾,或是巴黎的金三角。參加各種慈善晚宴、藝術品拍賣會和時裝週的私密鑑賞會。
十一月和十二月,為節慶做準備。在蘇格蘭高地的莊園裡打獵,或是在某個加勒比海島上等待聖誕節的陽光。
在這樣一份由金錢堆砌而成的日程表上,巴黎,這座散發著永恆魅力的光之城,本應是貫穿四季的背景板,是他們最熟悉不過的第二個、甚至第三個家。
而韓易,竟然是第一次來。
其實,他本來可以撒謊的。
以他的記憶力和資訊檢索能力,他完全可以花上幾個小時,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完美的巴黎履歷。他可以回憶起童年時在杜樂麗花園喂鴿子的經歷,可以點評一下l'ambroisie和arpège兩家老牌三星哪家的風格更傳統,甚至可以抱怨幾句左岸聖日耳曼德佩區窄街陋巷裡的交通是多麼糟糕,現在嚴重下滑的治安又是多麼令人擔憂。
只要他想,他有十足的把握能騙過芭芭拉。
但他沒有。
自從重生以來,韓易需要欺騙和隱瞞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備忘錄、財富的來源、他對未來的未卜先知,當然,還有在四個女孩子之間走鋼絲的危險遊戲……
在“是否來過巴黎”這樣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上,他實在沒有必要再多加一層偽裝了。
為了維護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用一百個新的謊言去填補。
太累了。
面對著眼前這個讓他感到放鬆和愉悅的完美女友,韓易寧願選擇片刻的真實。
畢竟,真相,永遠勝過一切精心編排的劇本。
“去美國上學之前,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亞洲。我……我以前是那種只喜歡高樓大廈的人,我喜歡摩天大樓林立,基礎設施現代化的城市,所以到巴黎旅行,從來沒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如果你從來沒來過這裡……”芭芭拉沉吟道,“那你的家人呢?媽媽和外婆,她們來過嗎?”
“也沒有。”韓易搖搖頭,“她們幾乎不離開自己的城市,更別說出國了。她們只在必要時才會旅行,比如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有意思。”芭芭拉向韓易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這就意味著明年他們抵達這裡的時候,我會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張歐洲面孔,對吧?”
“什麼是歐洲面孔?”韓易忍俊不禁,“聽起來有點種族歧視……不過沒錯,你會是他們見到的第一個歐洲人。”
“yay!”芭芭拉攥起小拳頭,舉到胸前晃了晃,輕聲歡呼道,“我會成為他們遇到過的,最棒、最貼心、最熱情的導遊。”
“i'll be the judge of that。”韓易雙手抱胸,故意扮出一副挑剔的樣子,“讓我們先看看你這次在巴黎的表現如何吧。”
“你當評審不行的,你不客觀。”
“誰說的?”韓易嘴硬,“我一向公正嚴明。”
“公正嚴明嗎?”芭芭拉四下環顧了一圈,確定暫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之後,她俯過身子,在韓易的耳邊留下了一縷帶著情慾的香氣,“評審都跟參賽選手睡覺了,還談得上公正嚴明?”
“你是對的。”韓易瞬間嘴軟,但是其他地方硬了,“我是一個腐敗墮落的評審。在我眼裡,我女朋友做的任何事都配得上十分。”
“十分太少了,我要一百分。”
“滿分就是十分。”
“就是因為滿分十分,所以我才要一百分。我要比你見過的任何女孩子,都好出十倍。”說到這裡,芭芭拉施施然地抿了一口冰鎮到杯壁掛著細密水珠的白葡萄酒,“作為愛人,作為導遊,作為我可能扮演的每一個角色。”
“你當然比任何女孩子都好出十倍。”剛剛還在那裡說要選擇片刻的真實,沒說兩句話就開始撒謊了……當然,在韓易看來,他沒有撒謊,因為在提及“任何女孩子”這個定語時,徐憶如、趙宥真和麥迪遜-比爾是被自動剔除在外的,“你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讓一切都變得美好,讓我為你所展示的一切傾倒……這不就是一個完美的例子嗎?”
韓易豎起食指,對準天花板。
“那間套房,美輪美奐。露臺上的巴黎景緻,更是無與倫比。”
“你讓我一步都沒踏出過酒店,就喜歡上了一座城市。”
“好啦,好啦,我已經知道你一步都沒踏出過酒店這件事了,不用反覆提。”芭芭拉被逗得莞爾一笑,“等我們吃完這頓飯,就可以出去散個步。放心,旁邊就是香榭麗舍大街和凱旋門,這個點,那邊全是遊客,很安全。”
“恐怕……不行。”韓易咧咧嘴,答道。
“為什麼?”
“因為,le cinq的這頓晚餐,從開胃菜到甜品,至少都要吃三個半小時。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了……四個小時應該是比較合理的預估。”
“啊,我差點忘了這個。”芭芭拉誇張地用手捂住了額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哀嘆,“噢,上帝啊……這就是我最不喜歡米其林餐廳的一點。”
“好吃是好吃,獨特也夠獨特,但就是耗時太長了。而且每道菜都是一幕戲,得等他們把介紹詞講完,才能動刀叉。”
“是啊。”韓易點點頭,笑著附和,“最重要的是,我們明天還得早起呢,不是嗎?”
“早起?”
“訓練啊。”說這句話的時候,韓易斬釘截鐵,大義凜然,“我可不想因為來了巴黎,就中斷好不容易開始的健身計劃。”
“哇噢,韓先生,你居然這麼乖?”芭芭拉驚訝地挑了挑眉毛,語氣中帶著一絲揶揄。
“當然要記著,因為我想讓你儘快看到一個……更好的我。”
“易,你得知道一點。”芭芭拉臉上的揶揄瞬間融化,變成了無邊的柔情。她凝視著他,湖藍色的眼眸在燭光的掩映下顯得無比澄澈動人,“你現在在我眼裡,就是最好的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這麼堅定不移地選你呢?”
韓易知道匈牙利姑娘說的是實話,因為他能從她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那份毫不掩飾的情意與決心,這讓他那顆因揹負太多秘密而時常感到疲憊的心,也隨之變得柔軟了幾分。
就在他剛要開口回應這份深情時,兩位身著燕尾服的侍者悄無聲息地滑到桌邊。
“先生,女士,請允許我為二位呈上你們的下一道菜。”侍者用謙恭的語調說道。
兩位侍者一人負責韓易,一人負責芭芭拉,動作精準同步,將銀質餐盤輕盈地放在兩人面前的底盤上。
為首的侍者微微躬身,臉上帶著訓練有素的謙和微笑,用一口帶著悅耳法式口音的流利英語,開始了他的介紹:
“我非常榮幸地為您呈現克里斯蒂安-勒斯凱爾先生最著名的招牌菜之一:油封檸檬搭配魚子醬。”
他輕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人欣賞盤中這件藝術品——一小塊晶瑩剔透、宛若琥珀的檸檬,安靜地躺在乳白色的泡沫中央,頂上點綴著一小勺烏亮的魚子醬。
“在您面前的,是來自芒通的檸檬,它在糖和鹽水中經過了數日的慢速糖漬。這個過程完全去除了檸檬的苦澀味,將果皮轉化為一種柔軟且半透明的糖漬蜜餞,完美地封存了柑橘最純粹最芬芳的精華。”
“它被置於一層輕盈得如天鵝絨般順滑的土豆泡沫之上,這層泡沫中還注入了煙燻鰻魚的風味,提供了一種溫暖樸實的大地基調。在最頂上,點綴著一勺我們最頂級的奧希特拉魚子醬,提供了完美的鹹鮮對位——一種來自海洋的美妙碘味。”
“勒斯凱爾先生的意圖,”侍者總結道,“是在陸地的酸度、海洋的鹹度與土豆的舒適口感之間,創造一種完美的和諧。我們建議您將所有元素一勺入口,以體驗那風味的全然爆發。請慢用。”
在簡短介紹了菜品的精妙之處,並確認了酒水無需新增後,侍者再次鞠躬,悄然後退,將空間還給了這對情侶。
“好吧,今天晚上不出門就算了,正好可以多體驗一下我們那間套房。就是不知道午夜的巴黎,還有沒有現在這麼好看。”芭芭拉拿起小巧的珍珠母貝勺,輕輕舀起一勺晶瑩的魚子醬,剛才的曖昧氣氛被打斷,她轉而換了個輕鬆的話題,“那……明天,你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既然是你的第一次巴黎之行,我這個導遊總得知道評審先生的偏好。”
“我一直在想……”韓易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這次沒能陪你去布達佩斯,真的還挺遺憾的。看不到你長大的地方,也看不到你童年奔跑玩耍的街道。”
說到這裡,他抬起眼,溫柔地注視著她。
“既然如此,那我想看看你孩提時代之後,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我想看看你成名的地方,想看你在這裡走過的足跡。”
“芭比……”韓易微微前傾身體,認真地說道,“明天……別帶我去看遊客的巴黎。”
“帶我去看‘你’的巴黎。帶我過一遍,一個超模在巴黎的普通一天。”
“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