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涼州鬼兵（十二）
王柔確信，她一定要回到鄭家為父母親報仇。
即便她知道，這條路一定困難重重，她甚至沒有命回家，她也無怨無悔。
真說遺憾的話，那便是王柔身負血海深仇，為了不拖累旁人，她不能再和義兄王清昊一起過年，吃清明果，放煙花炮仗了。
她一旦離開王家，再不會回來，這也是王柔保護王清昊還有養父母的方式。
可王柔不知的是，她一時的決定，竟會給王家帶來滅頂之災。
來接王柔回家的人，是鄭思柔的父親鄭家四爺。
他不止自己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他喚那名女子“五妹”，她並不是鄭思柔的生母。
王柔不疑有他，她登上了回家的馬車。
可五妹卻盯著她的養父母，一直說：“喜歡、想要。”
王柔最起初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很快，她知道了，五妹竟是想要她養父母的命。
而疼愛她的鄭家四爺，幾乎沒有猶豫便允了妹妹的請求，還幫她遮掩，處理屍首。
一直到義兄王清昊喬裝打扮潛進鄭家，王柔才知真相。
王柔想到和藹可親的養父母竟死在鄭家五娘手上，她掩面哭泣，泣不成聲。
她愧對王家人，若非她一心為父母報仇，養父母也決不會枉死五妹之手。
那一日，王柔跪在王清昊面前，她朝兄長重重磕頭：“哥哥，我會幫爹孃報仇的，報完仇後，我會給自己一個了斷，我會贖罪。”
王清昊驚愕不已，他抱住妹妹，阻止她做這些事，他一遍遍告訴王柔：“是鄭家人的錯，與你無關。這是大人的事，由我下手便好，你就繼續當你的小娘子，你的手要乾乾淨淨，你要過得比任何人都好。阿柔，你不該吃這些苦。”
王清昊由衷希望妹妹能夠獲得幸福，即便最後犧牲的人會是他。
因此，為鄭家四爺端雞湯的人是他，幫忙下手的人是他，王清昊認下了所有罪責，他不想妹妹出事。
就此收手吧，斯人已逝，王柔一介弱女子，又怎能和鄭國公爭。
可王柔做不到收手，自從她進入鄭家，她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她動手殺了鄭國公，她把最後一步棋走了下去。
王柔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
她要為父親平反，她要為那些枉死的武將叔叔伸冤……如果連她都不能施以援手，那王家軍全都白死了。
只是，王柔沒想到，原來鄭思柔的生母鄭四夫人早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親女兒。
鄭四夫人早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外病死，她一直按兵不動，容忍王柔入府，也是想看看萬一蒼天有眼，能讓她的孩子活過來。
只可惜，王柔不是她的女兒，這世上好人未必會有好報，她所奢望的都成了泡影。
有很長一段時間，鄭四夫人想，她當初怎麼做才能避開這個必死無疑的死局？她是應該在看到四爺不堪的那一幕時，就將他宰殺嗎？還是先一步下手，殺了鄭五娘？直到最後，鄭四夫人才明白，原來，從一早開始，她就不該邁進鄭家這個龍潭虎穴。
她抱住王柔，對著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掉眼淚，她喚她：“阿柔。”
她知道王柔也是可憐人，不是身不由己，誰會踏進這個腌臢的鄭家。
王柔能感受到鄭四夫人的舔犢之情，她伏在鄭四夫人的膝頭，依戀地蹭著，她喊了一聲：“阿孃。”
不知是在喊生母崔瓊，還是養母，還是眼前這位可憐的喪兒母親。
鄭四夫人也抱住了小姑娘，她抹去搖搖欲墜的眼淚，她對王柔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阿孃會盡力幫你的。”
王柔震撼地抬起頭，她看到鄭四夫人眼中的堅毅，她聽到她說：“我的女兒已經被毀了一個，他們決不能再毀我第二個女兒，我希望能以‘母親’的身份死去。”
“當初我不夠勇敢，這一次，我希望我能守好你。”
王柔看著母親堅定的目光，她重重點頭，她會成功的，她會努力走下去的。
因為……她也是有母親的孩子了。
王柔拜別了鄭四夫人，她收拾細軟，租了馬車，一路前往涼州。
她聽到過向小園和楚道夫的對話，她知道向小園心善，她想要為王家軍平反，只能懇求向小園的幫助。
王柔其實也不確定向小園會不會幫自己。
可是，她想起那一日，她被家中姐妹們欺負，向小園義無反顧擋在她面前，幫她擋住那些惡意。
王柔想，這個世上，或許只有向小園能感同身受她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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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向小園在私宅翻閱王家軍軍籍名錄的時候，有小廝進門通傳，他對向小園說：“向仵作，外頭有人來找。”
向小園在涼州人生地不熟，能有誰找？她不耐煩地擺擺手，問：“誰啊？我近日也沒訂烤羊腿啊，掌櫃的難不成故意給我送貨，想要訛我錢？”
向小園自從上次請阿七吃飯，狠狠被店家宰了以後，再也不想看到那些賣羊腿的店家了。
她忙著呢，哪有空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可小廝卻說：“不是店家，是、是個小娘子……”
向小園猛然坐直了身子：“怎麼？知道我對小娘子友善，特地讓他女兒來磨我？”
“唉，算了，讓她進來吧。”
小廝請人進來，卻是一個頭戴帷帽的嬌俏小娘子。
向小園怔住，她從高凳上跳下來，手掌把著腰間的匕首，小心翼翼靠近：“你是？”
來人正是千里迢迢趕來的王柔。
她摘下帷帽，一雙貓瞳含淚，喚了一聲：“小園。”
向小園早已查明她的身份，此時也沒有同人認親，反倒鎮定地問了一句：“你是鄭思柔還是王柔？”
王柔沒想到向小園已經查到了這裡。
她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決心。
王柔撩裙跪地，朝向小園俯首：“民女王柔，乃隴右節度使王君陽之女，八年前，鄭國公汙衊王家通敵叛國，屠殺我王家三萬軍馬，殘害忠良，民女想請向仵作幫忙，請你幫我平反洗冤，告慰這些軍烈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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