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白雨跳珠（下）
楚哀夾菜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向齊紫琰，那張早就權謀掩蓋住的皮囊裡竟然還有幾分真誠。
“皇上怎麼突然說這個。”
她勾勾唇角，眼底有些許感傷，卻沒做掩飾，倒是讓人莫名覺得憐惜。
瞧著楚哀這般模樣，齊紫琰的心疼了一下，自己這麼些日子的努力，竟然還是沒能捂化這塊兒塵封的寒冰，她還是記著那些事兒，他真的有些對不起他的事兒。
他牽起楚哀的手放在心口，看著她的眼睛，“因為那條路是咱們成親之後第一回一起出府邸走的，我想和你再走一回。”
是呀，那次南巡就在他們成親後不到一個月，那時候還是跟著先帝，路過集市要下馬車，他們換了常服走在街上，遇上一個麥首飾的小攤兒……
她其實一直都在珍視著那次出行的美好回憶，可是很多年以後的今天，卻只記得哪一個場景。
後來也不美好了。
“皇上若是不嫌棄臣妾累贅，臣妾自然是願意跟皇上去的。”
“哀兒。”齊紫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知道，以前的事兒在你心裡是個坎兒，但是那都過去了了，邁過去好麼。”
楚哀呼吸一滯，他怎麼突然說這些了。
“皇上哪裡的話，臣妾是皇上的人，那兒有什麼坎兒不坎兒的。”她笑了笑，卻有見不到眼底的疏離。
齊紫琰無力地扯了扯唇角，“你知道麼，我都想好了這孩子的名字。”
“現在還早了些吧，孩子還沒出生，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楚哀又拿起了筷子，加了一片蘿蔔放到齊紫琰碗裡，“都說春天吃蘿蔔好，皇上多吃些。”
齊紫琰點點頭，還想要告訴她孩子叫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不想再說出口了，“你也多吃些吧，不說這些了。”
“皇上方才只是說要帶一些乖巧的妃嬪去，但是也該有個人選才是，在皇上心中誰是乖巧的呢。”楚哀應了他，換了一個話題，又說回了方才南巡隨行人員的名單上去了。
齊紫琰夾起碗裡的蘿蔔片，放在嘴裡嚼了嚼，想了一會兒才說話。
“靜貴妃是個處事穩當的，該帶上，嫵貴妃雖說聒噪了些，倒不是個添亂的，淑妃一直跟著嫵貴妃便也一併帶上吧。”
他邊說邊看楚哀的表情，看在提及唐嫿的時候，她有沒有那麼一絲不舒服，可是什麼也沒看到。
“那旁人呢，元貴人，良貴人，還有靈妃……”
齊紫琰皺起了眉，“元貴人太多事，便不帶了，靈妃平日裡和你交好，你若是願意去便帶上，不願意去就讓她留在宮裡陪你，至於良貴人。”他頓了頓，細細思索了一會兒，“帶上吧。”
這時楚哀面上才略微有些詫異，齊紫琰平日裡一向對木挽純是不理不睬的，為何今日……
齊紫琰瞧著她的神情終於有些變化，心情好了些，還沒等她問便自己解釋了起來，“良貴人檢舉莫氏有功，給她位分不過是護住她也算救國的功德罷了，這些日子沒去瞧過她，帶她去算是安撫了。”
但是這顯然是會錯了意。
楚哀笑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心裡頭有了寬慰，只是瞧著這著急解釋的樣子，竟有些可愛。“皇上不必和臣妾說那些的，臣妾……”
正說著，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黑壓壓的窗外閃了片白光，從那層吼吼的窗戶紙闖了進來，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齊紫琰張開手，等著楚哀害怕地靠過來，可是在哪光亮拂過她臉的時候，他看到的竟然是平靜。
“旁的妃子，若是遇上打雷，會抱住我不放的。”
齊紫琰本來有些許寬慰的心又堵上了。
聽了這句，楚哀愣住了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她依舊平平淡淡的，“臣妾自己呆在鳳棲宮那三年，不知見過了多少場大雨，早就習慣了。”
是了，這才是根源啊。
前些日子的相濡以沫是假象吧，那天躺在碧璽閣控訴時說的話，才是她最不違心的話。
齊紫琰握緊了拳頭，怎麼感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走近她了呢？
“我吃好了，回乾龍宮批摺子了。”
說罷，他站起身，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窗外雨下得還很大，伴著雷鳴和閃電，宮牆被潑了水，原本喜慶的紅色變得深沉恐怖，遠遠地延伸了好遠，雨簾間還填了些霧氣，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麼。
這真的是像極了傳說中的地獄。
楚哀慢慢站起來走到門口，瞧著福安從廂房跑出來，拿了雨傘追了上去，而他的主子早就消失在了霧裡。
可是楚哀的心裡竟然已經翻不起一絲的波瀾。
“娘娘，發生什麼事了。”
盡歡聽見福安的聲音忙從後院兒跑了出來，剛到前面就瞧見皇上步子匆匆地走進雨裡，楚哀站在門口呆愣地瞧著。
“沒什麼，好像說破了什麼。”她低下頭，瞧見霧裡的黑點兒消失了又走回了屋兒裡，扶著桌子坐下，撥弄著碗裡沒吃完的飯菜。
明明自己根本就不難過，卻還是有東西從眼睛裡流了出來，暖暖的，砸在地上由涼涼的。
盡歡嚇了一跳，拿起絹子給楚哀擦著眼淚。
好久沒看見她哭了。
“皇上是不是說了什麼傷娘娘心的話？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皇上許是遇上什麼棘手的政事，過了這陣子興許就好了呢。”
楚哀搖搖頭，“我那兒還有什麼心給他傷？今天他總是在試探我，或許是猜到了什麼吧。”說著，她突然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滑稽的東西，“可是不知怎麼的，我竟然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裝著喜歡他。”
“自從娘娘懷了孩子，性子是愈發像以前的您了，那會兒也是不喜歡掩藏自己內心的。”盡歡拿了火摺子又添了幾根蠟燭，讓這屋兒裡更亮堂些，“其實也沒什麼，以前的您才是最好的，後來板著才是越來越沒了自我呢。”
“要以前的我又有什麼用呢？能報仇麼？”
楚哀嘆了口氣，看著她點蠟燭，燭芯的火微微晃動著，蠟油噼啪響了幾聲才流了下來。
“不過皇上最近是有些奇怪，那日咱們去了河邊兒沒瞧見，內侍局和御膳房都要忙壞了，就為了皇上那日要去嫵貴妃那兒準備飯菜內飾什麼的，好大的陣仗，但是末了沒去。也是從那天開始皇上變得奇怪了。”
盡歡有的沒的說著，楚哀聽起來卻覺得蹊蹺，怎麼會那麼巧，太后奇怪了齊紫琰也奇怪……
正想著，窗外傳來一聲尖叫聲，楚哀站起身來要往外走，卻被盡歡攔住了。
“奴婢去瞧，您別淋了雨。”
說完，盡歡就跑了出去，楚哀慢慢挪到門口兒，瞧著盡愉正站在槐樹下，地上還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怎麼了？”
“娘娘！那喜鵲的窩掉下來了。”盡愉嚥了口口水，有些膽怯，聲音也喏喏的，“裡面還有好些小鳥兒，全，全摔死了。”
楚哀下意識捂住了肚子，心突然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