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知道
徐恭見賈川聽懂了,拍了拍賈川的手,佈滿紅血絲的雙眼疲憊中仍舊帶著幾分激動:“我記得誰說過你有天佑,是不是皇上說的?皇上真是聖明啊!”
賈川皺了皺眉,這話是老鄭頭說的,怎就變成皇上說的了?
徐恭鬆開拉著賈川的手,閉上了眼,臉上帶著滿足和欣慰,嘟囔道:
“先帝繼位後,將錦衣衛中的一些人收拾了,你能想到收拾的是誰吧?我和劉勉才有機會上來,先帝囑咐我們再不可效仿永樂年間錦衣衛那般行事,錦衣衛的規矩也改了一些,皇上繼位後對我們更是不斷訓誡……我是親眼見過曾經的上司們是何等樣的囂張,也覺得那般行事著實欠妥,這兩年我就想著一定要謹慎辦差,不能辜負了皇上,或許會少了些權勢,少了些銀錢……可你看,這不是給我補上了?所以說啊,別急,不爭不搶,該是你的自然會來……”
徐恭睡著了,賈川幫他蓋好那床清晨趙光送來的錦被,看了看地上的炭盆燒得正好,輕輕出了庵房。
清晨趙光就來了,被山下的錦衣衛攔住,留下東西后直接轟走了。
賈川眼下可想不到趙光,他站在門口長出一口氣,眼下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錢貫與徐恭都跟自家發現了寶藏一樣亢奮,他之前想到了,凡是參與的人都會有些好處,皇上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就像韓鎮剿滅山匪,繳獲一些金銀,私下送給他一些,朱瞻基是知道的,也就是說在賈川不知道的領域存在著一種潛規則,連皇上都默許的潛規則。
所以錢貫興奮的離開了,他知道不論他在不在這裡,他那一份少不了。
但賈川聽徐恭的意思像是能得到幾輩子吃喝不愁的數量,這就讓賈川有些緊張了。
高雲天見賈川皺著眉,忙問:“咋了?徐僉事說你啥了?”
賈川搖了搖頭問:“陳默怎沒跟著你們一起來?”
“他在後面。”
賈川點點頭,坐到火堆前,既然見者有份,他自然希望認識的人都能在,可惜沒辦法叫吳兵跑一趟。
“山下村民這幾日是不能出門了。”高雲天向火堆裡添了幾塊柴:“等陳大哥領兵到了,更是麻煩。”
賈川看向已經被拆掉的後院院牆方向,琢磨著這座廟下面也得挖,這可不是幾日便可解決的。
高雲天又問:“那屋中的三人,你可審問了?他們怎知那地窖下面有這些好東西?”
賈川扭頭看了眼高雲天,苦笑了一下,到目前為止,除了他主動說的,沒人問他案情究竟如何。
也好,不然他還要費心思的想著如何維護村民,而眼下的陣仗倒是給了他最好的法子,讓村民可以躲過這一劫。
……
徐恭只睡了一個多時辰便醒來了,賈川馬上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要挖的地方還有很多,待陳默帶著兵士們到了,這種天氣,安營紮寨的也不是個事兒,且這事兒百姓少知道些最好,可從今日起,馬車出出進進的……我當日在樂安的時候,知道漢王會對我下手,便先讓州衙的人將周圍的居民安置他處,當時想的是漢王手下各個心狠手辣,我不想連累百姓性命,如今……”
“你這個法子好,來人!即刻找到知縣,命他明日天黑前將村中村民安置他處,一定要安置妥當,待這邊處理好了,再讓他們回來。”
賈川趕緊補充一句:“這期間一應所需理應縣衙承擔,莫引得百姓怨聲載道才好。”
徐恭笑了笑,擺了擺手,聽令的人退了下去,徐恭指了指賈川說:“你呀,還是個記仇的,看樣子那知縣沒少讓你受委屈,也是,一個書生,背後無人幫扶,受些委屈再正常不過了。”
賈川想解釋這種事本就不應該讓百姓自己承擔費用,與他受沒受過委屈可沒關係,奈何徐恭惦記著那些埋在土中的寶貝,邊說邊朝工地走去。
賈川追了上去,也就是幾步的事兒,他便不想解釋了。
……
趙光在清早被轟回來的路上,右眼皮就一直在跳,這讓他更是膽顫心驚,總覺著錦衣衛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將他帶走。
終於回到縣衙後宅,趙光第一件事便是喝藥,安神的藥,他一邊喝藥一邊在心中咒罵宋聲,好好的日子,自打這個東西來了之後,便沒有過好事!
趙光寬衣歇下,想睡個回籠覺,雖然他也好奇小廟裡究竟有啥,但對宋聲的恨和對錦衣衛的恐懼佔據了大部分精力,讓他沒工夫琢磨山上的事。
很快藥效來了,他感受到強烈的勢不可擋的睏意與聽到下人急速的腳步聲幾乎是同時。
趙光想不明白,他在山下可是站了好一會兒的,有啥事那時候不能說?非得等他到家後躺下了,才來騷擾他!
趙光氣哼哼的起身,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突然很擔心自己會因為宋聲而送命。
待趙光平復了心情,穿戴整齊的來到廳中,緊跟著便聽到了錦衣衛的命令,尤其是最後一句:一應開銷由縣衙先行墊付,不可委屈了村民,錦衣衛自會派人協助。
協助?是監視吧!
縣衙哪來的銀子安頓上百口的村民?還是在這樣的日字口,聽意思連吃食都要幫著準備妥當才可,且不知多少日才可搬回去,這是逼他動用自己的老本。
趙光很想暈死過去,他這個知縣若是病倒了,自然由縣丞負責一應事物,他很想看看宋聲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就在趙光想要順著自己發顫的雙腿倒向一旁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怕不是那個宋聲刻意如此吧?
這個念頭一出,趙光立刻站穩了,躬身表示了一下定不辱命的決定。
送走了錦衣衛的人,趙光怎麼想怎麼覺著是宋聲在給他挖坑,目的便是在此期間掌管縣衙所有事物,如此一來,來日所有功勞便都是宋聲的了。
所以,宋聲前日成心嚇他,那時候便已經想讓他一病不起,但宋聲沒想到他平日甚是在意養生,身子板硬朗的很!這次沒有病倒,眼見他今日清晨還能去村裡,宋聲一計不成便生二計,成心憋著不在村裡告知他這個差事,只待他放鬆之時再給他添堵,好在他身體硬朗啊!
……
此時山上的賈川又是連打幾個噴嚏,他看了看西下的太陽,想著可能是高雲朵惦記他了,不由得心中一暖。
這裡白天又挖出來四箱,賈川不關心這些,反正該拿的他已經拿了,剩下的徐恭自有安排,不用他操心,陳默晚些時候也會趕來,自是也不會少了他那一份,賈川此刻只想著找個什麼藉口離開這裡,回去和等他的人過年。
可徐恭工作熱情很是高漲,根本沒閒工夫跟賈川聊點別的,眼下工地上的工人已經停工了,跟來的這些人一小部分留在山下與衙役共同巡邏,剩下的分成兩班從昨晚挖到剛剛,不是累的挖不動了,是不敢挖了,再挖隨時可能塌了。
可上面的凍土很硬,半天挖不掉多少,眼下地窖口已經拓成了很多大一個口子,可裡面的更大,且廟裡這些建築物都得推倒,下面也要挖,只憑眼下這些人,不解決了上面的凍土,累死也很難再有進展。
徐恭正與手下商量如何才能不耽誤時間,在等後面的兵士到之前還能繼續開工。
有人提出下面用木樁支撐,附近也有山林,村民家的柴火是不行的,但安排人手伐木運送都需要時間,徐恭那顆心急想吃熱豆腐的心顯然不能接受這個麻煩的過程。
徐恭在來的路上想過且十分篤定賈川發現的是個寶藏,他自認很瞭解賈川,自然敢敞開了想象,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初放這些箱子的人竟是這麼隨意的擺放,而後用填土的方式就這麼埋成了一座小山。
先有的山,還是先有的箱子?
徐恭記得賈川說過是有個元朝的人先帶著這些箱子選了這麼處無人煙的地方,而後幾十年慢慢的附近才有了人煙,那就是先有的箱子,那這座小山下面……會是怎樣一種景象?
徐恭興奮的不敢細想。
有人建議留下年輕力壯的村民幫手,徐恭覺著這個建議好。
賈川聽說後,沉默片刻,問徐恭:“若都是帶來的兵士們……怎麼幹,如何幹,自然都是大哥說的算,若是需要村民幫手,大哥是不是命人回去討個旨意更穩妥?這個村的村民怕是不夠用吧?可皇上可願當下便將訊息傳出去?我是不懂這些,大哥肯定能思慮周全。”
這倒是賈川的真實想法,他是真不知道這種徵用民夫的事是不是得向上級申請?至於村民知情後會不會被如何,賈川覺著只要不讓朱瞻基懷疑這個村村民的血脈,其他的不會引來太大的麻煩,就說是發現了古墓,搶救性挖掘一下子,上一世地下面的東西屬於國家,這一世哪都屬於皇家,誰敢有異議?
徐恭聽罷冷靜了不少,這事兒確實急不得,挖出來容易,安全運送才是關鍵,陳默後面帶著二百人顯然是不夠的,確實需要再調些人手過來,且這種事最好有個御史在旁看著,免得來日找錦衣衛的麻煩,且當時走得急,還真沒有領會到皇上的意思,這事兒能外露嗎?
徐恭很認真的拍了拍賈川的肩膀說:“好在有你,不然我怕是做了錯事尚且不知,待發現之後想要再如何怕是來不及了。”
這一句話直接將賈川想要回去過團圓年的想法澆滅了,他不死心的說了一句:“我在這怕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徐恭擺了擺手說:“你很重要,你在這裡我心安。”
賈川心中暗歎。
徐恭看出賈川有心思,低聲問:“你可是還惦記著將那夥人捉拿?”
“呃……”
“莫想這些了,他們眼見朝廷來人了,早便不知跑去何處了,你能去哪裡抓?有那三人在,還有那具屍體,回京後,我自會與皇上解釋,哎呀,皇上也不會問,刑部那裡你照實寫卷宗便可,這案子也就你能查到這個地步,換做旁人,哼!”
徐恭又去忙了,忙著安排人回京要旨意,安排人繼續挖凍土,安排人將庵房內的三名活口和雪地上的屍體送回京城,安排人拆解庵房,正殿,安排人帶著衙役去伐木,運送……
……
火堆換了位置,旁邊坐著孤零零的賈川。
天已經黑了,但他知道周圍亮如白晝,加上衙役,就這麼大幾十的人手,還要輪班,忙乎的人也就幾十個,卻讓他感覺到熱火朝天的意思。
剛剛里長來過,坐在他旁邊,二人聊了幾句。
他跟里長說了明日縣衙會安排村民先住到別處,待這邊朝廷處理妥當了,再回來。
里長沒有答話。
賈川也沒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里長嘆了口氣說:“你都知道了。”
賈川沒有扭頭,盯著火堆說:“你多餘說這麼一句。”
“不說……心裡不舒坦。我很好奇你是從何時發現……”
“說多錯多,你說過山上的老和尚很少下山討要吃食,都是村民往山上從送,還有擔水劈柴,都是村民主動在做,你甚至不是很清楚他們是如何輪班的,說明他們早便有分工,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能這般有條不紊,必定是長時間遵循慣例。”
里長深吸一口氣說:“沒想到我隨口一說,你便想到了。”
“你能在這個村子裡做里長,必定也是有緣故的,我不我只需要知道你們生性本善便可,其他的,誰做皇帝跟你們有何干系?莫說這種事,便是你們世代守著的小廟,跟你們又有多大關係?如今裡面挖出些好東西,之前與你們無關,之後跟你們更是無關,我揪著你們不放,沒勁!”
里長長出一口氣扭頭看向賈川:“我想過將你們全都毒死。”
“嗯。”
賈川平淡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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