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到濟南
陳默終於知道賈川為何會如此看重此人了,高雲天手持鐵尺所經之地必有哀嚎,趕巧了還會有紅白之物飛濺,這等樣的場景,莫說敵人做何想,便是自己人也都嚇住了。
可高雲天的鐵尺也有弊處,因鐵尺過重,發力不能持久,且這些人都比密林中那幾人身手好,總能抵擋幾下,如此一來,放倒了七八人之後,高雲天拍不動了,需要緩一緩,便也如同陳默一般被兩人糾纏住了。
車中的賈川在先後聽到陳默和高雲天喊出相似的話後,便知道此次來犯之人不好對付,他強迫自己冷靜,認真分析眼下的局勢。
他躲在車裡看似最是安全,但那些人會想盡一切方法朝馬車攻擊,眼下他們是趴的挺穩,那是因為來人還沒得機會驚了拉車的馬匹,到那時他們三個便是想下車都不能了,且他在哪,哪便是中心,他只需跟著高雲朵,高雲朵的劍便不會白白舉在胸前,一旦高雲朵飛起來了……
想到這裡,賈川低聲說:“咱們仨下車,你們倆跟著圓圓,哪裡也別去,便不會有人對你們如何,有也會被圓圓撞死。”
說罷,賈川率先下車。
順子和老鄭頭沒人有異議,他們緊跟著賈川下了車,躬著身子走到車後,站到董圓圓身側。
董圓圓正歪著頭看得出神,忽然感覺有人近身,她下意識的就要撞,看到是順子和老鄭頭,她鬆了一口氣,而後說:“我想上去幫忙,但是我看著,我好像打不過,他們手裡還有刀劍,我雖皮厚,但好像也經不起幾下。”
順子聲音發顫的說:“咱們就站在這裡便好,賈川說,沒人會顧及到咱們的。”
董圓圓重重點頭:“大哥說的都是對的。”
老鄭頭慘白著一張臉顫音問:“一般,多久完事?”
“啊?啥意思?”順子和董圓圓齊齊扭頭看向老鄭頭問。
……
那邊賈川看到高雲朵,沒等開口解釋自己的用意,高雲朵已是等不及了,說了句:“跟緊我!”
賈川也是這麼想的,但事實是,他跟不上啊,高雲朵借力騰空,一起一落間人已到陳默身旁,陳默正苦苦應對,高雲朵的劍到了瞬間便將陳默解脫出來,而後高雲朵的劍勢如風捲殘葉,長劍纏住兩柄長刀,忽的一扯,兩人撞到一處,高雲朵放手一個對穿,抽劍撲向另一處,口中還在喊:“護好賈川!”
這是託孤呢?
賈川輕嘆一口氣,沒有再跟上,而是藉機看了看局勢,馬車四周被圍了個嚴實,錦衣衛的人已有多人受傷,但依舊守住了北面,高雲天以一己之力護住了西面,雖說眼下正與兩人周旋,但賈川見過這種場面,高雲天是在攢力氣,再看高雲朵,氣勢正盛飛奔在東南方向,不僅幫著幾名錦衣衛解了眼前困頓,連帶著送走了幾位來不及反應的敵人,鮮血在空中有弧度的飛濺,不比之前高雲天遜色多少。
再看正南方向,那是他們要途徑的方向,此處人最少,像是一個缺口,只兩名錦衣衛小旗在與兩人交戰,可看起來,就好似那時候的李順,明明可將對手斬殺,卻竟是遲遲不肯動手。
賈川眯著眼睛看向那個缺口,這時陳默走過來,低聲說:“高家兄妹當真是了得,我……”
“他們還有人。”
“啊?”陳默大驚,趕緊環顧四周。
“南面是咱們將要去的方向,他們在這個方向留了一個缺口,應是指望著我驚慌之下從這裡逃走,前面他們還有埋伏。”
賈川的冷靜感染了陳默,他深吸一口氣,仔細看了看,便也就看明白了:“他們這是勢在必得啊!”
“你帶了弓箭吧?”
“嗯!”
“順子好久沒有練箭了,你手下要是也有善射的?用上,速速將此處的人都解決掉,後面的或許才是大麻煩。”
“你……”
“不用管我,這裡的人眼下沒工夫看到我,你若是還有富裕的刀劍,給我和圓圓老鄭頭一人弄一把,真說到眼前了,也許還能拖一拖。”
陳默嗯了一聲,朝另一架馬車走去。
賈川就這麼揹著手站在馬車不遠處看著正前方,竟真是無人上前,大家都忙著,誰也騰不出手來。
……
再次舉起弓箭,順子的內心很是激盪,耳邊是董圓圓溫柔的鼓勵:“射死他們!”
來犯之人在看到有人舉起弓箭的時候,便開始想逃,一旦跑走,那便是移動的靶子,不跑的,只要弓箭手上前,根本無處可逃。
賈川趁亂跑去分別與高雲天,高雲朵和陳默低聲說了幾句,這三人不在同一個方向,將話傳完,賈川累的氣喘吁吁。
將來犯之人逼去南面的缺口,讓他們覺著只有此處一個生門。
高雲天和高雲朵就像是轟小雞一般,擋住了北面和西面的路,那些人雖說身手都不錯,但此時無人敢戀戰,再加上本就不是高家兄妹的對手,下意識的只會想到逃,這倒是也方便了高家兄妹,十幾人沒多久便橫屍各處,而陳默指揮著弓箭手封住東面的路,逼著僥倖逃脫之人只有南面可逃。
可南面有大道也有兩側樹林,賈川握著一柄長刀看著逃脫之人衝向兩側山林,無人敢走大道。
陳默自然也看到了,待高家兄妹無人可追擊回到賈川身旁,陳默趕緊也退到賈川身前,說:“這條路前方必有陷阱。”
“先一個都不留!”
賈川寒聲說罷,順子幾人也聽到了,手中立刻利索了起來,腳下也跟著不自覺的向前移動。
四十多人逃出去的也就五六個,高雲天和高雲朵緊盯著幾人,待剩下兩人時,二人喝退了弓箭手,衝了上去。
陳默鬆了一口氣,轉身問賈川:“你覺著前方陷阱會是什麼?”
賈川這方面沒有經驗,便搖頭道:“不知道。”
陳默說:“這撥人用的刀都是好刀,身手更是不弱,既然有好刀……我總覺著他們會有弓箭,可為何沒用?”
賈川即刻明白陳默的意思,看向前方兩側山林,此時太陽已經西下,用不了多久光線便沒有這般強,想發現什麼會更難。
賈川走到絆馬索旁,這根繩索是被人埋在土中的,其實若是仔細觀瞧能看出土質不同,但陳默派出去探路的人騎在馬上,很難辨識出來,而兩側埋伏之人必定是等錦衣衛探路的人經過之後,才會各就各位,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並非普通截殺,這些人懂得很多。
漢王此時境地還能安排出這等樣的場面?
若是能,可就顯得朱瞻基他沒本事了,這一點,賈川還是信得過朱瞻基的,同時確實也是瞧不上朱高煦,所以他推斷,這場截殺不是朱高煦安排的,但那些人所用的兵刃說不準是他提供的。
賈川是知道這個年代,想要弄到這麼多兵刃可沒那麼容易。
陳默見賈川拎著繩索發呆,以為他是在想什麼主意,便沒有打擾,而是指揮錦衣衛的人清理戰場。
董圓圓這時候蹲到賈川身邊,關切的問:“他們是來殺你的嗎?”
賈川點點頭。
“這麼厲害的人,為啥要殺你?”
賈川笑了笑,他覺著看著憨直的人,有時候卻能一語中的。
是啊,這麼有本事為何要殺他?若是漢王的人,大可等他到了樂安,關門放狗,若是自己地盤都做不到,如何能在其他地方做到?
“用厲害的人殺大哥,自然是因為大哥也足夠厲害。”賈川趁機吹了下牛,讓自己心裡痛快痛快,而後又說:“你今日沒有妄動,大哥還是很欣慰的。”
“今日跟那晚不同,大哥沒有遇險,我又打不過他們,上前送死不成?”
“可那晚你也知道你打不過黑衣刀客……”
“那晚之後我就明白了,手裡帶刀劍的,我還是別上前的好。”董圓圓說罷歪頭想了想,又問:“以後,這種事還會不會發生?”
賈川頓生愧意,還沒等他想好怎麼答,董圓圓又說:“要是還會發生,我便跟姐姐學學耍劍。”
“你不怕?”
“不怕!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順子哥說我們幫不上什麼,若是找個能幫得上的地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有用了!娘說之所以還會給我飯吃,就是因為我有用,若是有一日沒用了……”
“沒用了也不怕,大哥養著!”
董圓圓笑成了包子:“順子哥養我,大哥養順子哥就行。”
“好!”賈川站起身,轉頭看了看四周,除了老鄭頭呆呆的坐在馬車旁的地上,不見高雲天高雲朵兄妹倆回來。
賈川立刻喚了一聲陳默,讓他派人進林子找找,就兩個人在逃,一人分一個,早該結束了,怎會這麼久沒回來?
陳默立刻找了兩個身上沒傷的去兩側山林找找。
賈川本想去安慰一下老鄭頭,一輩子給死人做檢查,突然面對生死之間的爭鬥,肯定一時間不適應,可賈川這時候沒心情,他只走過去拍了怕老鄭頭,什麼都沒說。
就在賈川等的不耐,決定親自帶刀進林子裡找尋的時候,之前派去的錦衣衛回來了一個人,說是高家兄妹發現了前方林中的埋伏,有弓箭手躲在樹上,還有設定好的機關暗弩,殺了那些人,還要解除機關,需要費些時間。
賈川忙問:“他二人可有受傷?”
那人搖頭說:“不知。”
陳默說:“習武之人身上有點傷正常,我那有藥,只要不致命都不算事。”
賈川沒說話。
陳默上前低聲道:“我要是沒猜錯,你準是又在自責。”
賈川嘆氣。
“我就不喜你這般模樣,何為差事?你不做也有別人做,你領的是差事,我也一樣,高家兄妹得了你的好處,自然榮辱與共,我看他倆樂意的很,不然一身武藝何處施展?他倆師從何人?你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我看高雲天的鐵尺用得很是得手。”
“快八十了才學還能行?”
“怎不行?我又不是沒有底子。”
“沒底子能學嗎?”
……
賈川是動了這個心思了,他也知高雲天威風,但這樣嬸的威風是用多少辛苦換來的?賈川忘了琢磨。
等高家兄妹回來,說前方已無礙,眾人重新上路,賈川沒再坐馬車,而是騎在馬上湊到高雲天身旁問了問高雲天能不能開班教學?
高雲天沒好氣的說:“早個十年二十年的,我便收下你了,但現在不行,晚了。”
賈川不氣餒,換各種方法央求,直到驛站,高雲天也沒有鬆口。
於是,高雲朵再有機會與賈川單獨相處時,不再提西門慶,而是說了說練武的辛苦,賈川聽了聽,覺著做人不能太好強,學會放棄未嘗不是優良品德,還是把精力用在專業上吧。
高雲朵聽哥哥說,賈川死皮賴臉,死纏爛打,死乞白賴……可她幾句話便說通了,不免心中有些暗喜。
……
最後一天,一行人走的很是順暢。
只是陳默情緒不高,他在懊惱沒能留下一個活口,若是……
賈川勸他:
“哪來那麼多若是,留下也未必有用,且因想留活口最終使人逃離,才是最不應該的,如今幕後之人不知道咱們這些人能耐如何,便不敢輕易再來,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是吧,再說,在東照縣的時候,我們倒是留下了一個身手了得的黑衣刀客,又如何呢?幾個時辰未到便死了,說是傷重而亡,我是不信的,這些人都……”
賈川想說他們都有‘信仰’,又覺得有些玷汙這個詞,但,不管他們是被什麼洗腦,至少他們覺著值得,便夠了,也算死得其所。
賈川嘆了一口氣。
陳默說:“這還是在外面,等到了濟南或者樂安……”
“他們之所以選在路上動手,便是有不能在城中動手的難處,我昨晚還在想,他們整出這麼大的陣仗,真說在城內,你說是不是得驚動官兵?整不好便會全軍覆沒,我說的全軍覆沒是說連他們老巢都被端了,現下可不是亂世,若是隻幾人來殺我,高大哥一人便能搞定,或許還真能留下活口。”
陳默覺得有道理。
賈川又說:“且漢王眼下可沒有這種精力和人手,若是有,便是皇上成心留給他的,我倒是覺著皇上不會這麼做,漢王真說偷著留下點啥,也不會一舉用在我身上。”
陳默聽罷,只想了片刻而後驚訝的問:“你是說,他們不是漢王派來的?”
賈川嗯了一聲,說:“應該與東照縣那個黑衣刀客是一夥的,這夥人一個明顯的特徵是,都有些本事,漢王的人……可能人數多,但沒個章程,也不知道是誰在指揮。”
陳默心驚不已,他也是沒想到賈川得罪了這麼多人,他轉頭看了看自己帶來的這點人,心中盤算著後面該如何應對。
賈川笑了笑說:“陳大哥莫驚,這些人只敢在荒野之地動手,真說進城了,他們未必敢動,就算敢動,這一次他們的損失可是慘重的……”
“他們以為這次必定能要了你的命去。”高雲天介面道。
“是,這些人的屍體和兵刃都留在現場了,陳大哥也派人去報信了,很快便會有人去查了,即便沒有活口,理應也能查到點蛛絲馬跡,進城之後,尤其是到了樂安,才是真的麻煩的時候。”
陳默陰沉著臉說:“漢王一直不肯離開南京城,直到太宗皇帝遷都北京前才被趕去了樂安,要我說他根基未必多深,咱們都有官職在身,他一個藩王,無權干預朝政,明面上奈何不得我們。”
“可我得奈何得了他才行。”賈川嘟囔了一句。
對賈川這次的任務,陳默是聽徐恭介紹過的,高雲天是聽賈川親口說過的,唯獨順子和老鄭頭不知道實情。
順子倒是無所謂,老鄭頭可不一樣了,從昨日事發後,便一直沉默不語,晚上歇在驛站,賈川試圖心理干預一下,好說歹說,老鄭頭都是抓住賈川沒有在事前跟他說實情,只說是出來查案的為把柄,拒絕賈川進一步的胡說八道。
最後還是董圓圓出馬,一句話便將老鄭頭的氣捋順了:“你一輩子待在東照縣,如今大哥帶你出來見見世面,還管吃管住,有啥不高興的,就算遇到啥沒活下來,在哪死不是死?”
老鄭頭琢磨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便也就沒有那麼氣惱了。
……
暮色將沉未沉之際,濟南城堞的輪廓已隱隱可見。
陳默暗舒一口氣,賈川卻提溜起一顆心。
他們是趕在關城門那一刻進的城。
這之後的事賈川沒有操心,只需跟著陳默走便是了,陳默也不知道東南西北,但進城門的時候有人等在那裡。
賈川跟著陳默,陳默跟著那人,一行人在天黑透了之後到了一處宅子前。
那人上前拍門,而後引領眾人進了院子。
這宅子比東照縣於縣丞的那處宅子差不多大小,前院除了左右廂房,還有倒座房,後院別管多少間房,那也是留給高雲朵和董圓圓的,其他人都要擠在前院。
宅子裡下人都安排好了,幾名婢女廚娘,沒安排小廝隨從這些,有錦衣衛自己便夠用了,這些下人倒是都住在後院。
一通安排收拾後,熱騰騰的飯菜擺上了桌,前院錦衣衛眾人圍在倒座房中用飯,高雲朵和董圓圓在後院用飯,剩下的人便在前院正房廳中用飯。
正房有東西兩個屋子,賈川和高雲天睡東屋,順子和老鄭頭睡西屋,陳默和一名百戶住東廂房,另外兩名百戶住西廂房,剩下的人住在倒座房中。
這是陳默安排的,他還安排了佈防,值崗一系列事,賈川問都沒問,他只想著明天要去新單位報到,不知道單位裡的人對他這個空降兵會是什麼態度。
在賈川看來,別管自己混到什麼份上,他還是嚮往那種和睦的工作環境,不要逼他伸出爪牙……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著自己有鋒利的爪牙了?
賈川想到此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高雲天問:“燙著了?”
賈川說:“明日我去提刑按察使司報到,陳默跟著就行了,你們將宅子收拾妥當,無需添置什麼,咱們會在樂安待的時間長些。”
幾人都沒有說話。
賈川能看出來每個人都有心事,說到底都是為他捏一把汗,後面的路該怎麼走?他只知道要在案子上下功夫,用朱瞻基的話:有案子牽扯直接查他,沒案子編造一個出來也得查。
但賈川知道以朱高煦的性子,不可能安生的待在封地,有這種性子的主人,下面的人怎會乾淨?
所以賈川不愁沒案子查他,而是如何查才能與漢王擦出火花,又燒不到自己。
幾人默默地用著飯,忽聽院中有動靜,陳默起身出去,很快又回來,身後跟著一人。
賈川下意識的起身,陳默介紹道:“按察使張政。”
順子和老鄭頭剛起身,倆人像說好的一樣,雙腿一軟,又坐下了。
賈川趕緊上前行禮。
張政四十多歲,臉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嚴肅,兩側法令紋和眉心間的川字紋都像是刻在臉上的一般,他只是虛扶了一下行禮的賈川,說:“你們先吃,我等一會兒。”
“吃完了!”高雲天起立回答,而後拉著順子和老鄭頭出了屋子。
陳默輕咳了一聲,也退了出去。
賈川趕緊將張政讓到首位坐下,自己坐到一旁。
這讓張政有些出乎意料,他以為會見到一個張狂,或者一個裝作熟絡,隨性得不分長幼的年輕人,沒想到竟是懂些禮數。
也難怪張政這般想,誰得了皇上青睞之後,鼻孔不朝天?尤其是不諳世事的年輕人,更何況皇上的青睞可不只是口中誇讚,而是實打實的替他考慮周全。
張政早幾日便收到皇上密信,密信中皇上說賈川是來肅清樂安州不法之事的,張政知道這是劍指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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