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謀劃
怡蘭軒。
銀硃捧著烏木盒子進來,見到謝婉怡坐在窗邊喝茶看花,眼睫下垂,將黑瞿石般亮麗的眸子蓋住,看不清是喜是怒。不由心中一緊,脊背僵直,越發恭敬起來。小心地將盒子放到謝婉怡面前,跪下請罪,“奴婢無能!”
謝婉怡眼睛一眯,伸手撫上盒子圓滑的邊緣,眼中冷光一閃而過,卻並不說話。房間內的氣氛沉重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雪青端了茶水上前為謝婉怡添茶,細聲道:“咱們往常也送了不少東西,明裡暗裡的示好,這雅夫人也不知怎地就這般鐵石心腸。”
謝婉怡冷哼一聲,忽地將盒子一把掃落在地,“那些東西不用白不用,憑什麼便只許她拿來捧高自己,不許別人盜用?便是那人人稱讚的什麼大觀園,我瞧著也不過是勞民傷財,裡頭哪一處不是前人手筆,她比我好到哪裡去了!偏一副清高嘴臉!”
雪青銀硃嚇了一跳,對話中的言語極為疑惑,聽得糊里糊塗,卻都低眉順首,不敢多問一個字。
“真當我一定得上趕著巴結她不成?我堂堂準太子妃,不過是看在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才給她幾分面子,她可真是給臉不要臉。既然她如此不屑一顧,那麼我也不必再顧忌。沒了她,我照樣能夠成大事,倒是我卻要看看她還怎麼保住今時今日的風光!什麼大周傳奇雅夫人,也不過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胡亂罵了一通,謝婉怡心裡舒暢了些。臉色略緩了下來。雪青見了,忙重新倒了茶給謝婉怡,“是呢!不過是個老女人。也值得太子妃生氣?沒有她,咱們自有麗妃娘娘!憑她什麼雅夫人,也不過是一介外人,哪裡有麗妃娘娘的枕邊風得勢。”
知道雪青乃是安慰,輕笑一聲,心中卻不以為然。麗妃再得寵,也不過是一介寵妃。而雅夫人卻是和她一處的人,她所擅長者不過是經濟鑽營,搗鼓些新奇事物,雖然賺足了銀錢,也可成為一道有利後盾,但若對上朝堂上大事,卻未必及得上雅夫人。南北分榜之事她是使了計,拖延了雅夫人的上奏,否則哪裡來的今日的風光。想來雅夫人自然也知曉了她私下的小動作這才對她生了反感。只是,那時她也曾幾次試探雅夫人,告知她們同鄉的身份。這老鄉見老鄉,不應該兩眼淚汪汪嗎?可是雅夫人卻無動於衷,待她並不親切。
她是急了,倘或沒有云苓紅芙等事,倘或沒有被謝婉柔拆穿擺了一道,倘或她還是老太太跟前獨一無二的孫女兒,那麼她可以等,等到雅夫人觀望完畢再做決定。可是,她在謝家已處於尷尬地位,便是縣主一位也無法對她有多少改變,又兼之宮中大選初定,雖是內定了她太子妃之位,但是旨意為下,便有諸多變數。以她的身份地位,這太子妃的位子本就有點薄弱,她需得證明自己,給自己增加籌碼,讓事情越早塵埃落定越好。也讓眾人看到太子取了她是太子的福氣,而不是她高攀。
倘或雅夫人當初對她露出一點點合作之意,她有何必防著雅夫人私底下下絆子拖延奏摺時間?便是將這份功勞全給了雅夫人又如何?只需雅夫人堅定支援她,這份力量豈不比謝家更為便利?謝家雖勢大,但她終究不是長房。
謝婉怡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事已至此,想來她與雅夫人也不會再有寰轉餘地,況且雅夫人知道的她未必不知道,而她知道的雅夫人卻不知曉,比如釀酒之法,玻璃制方等等等等,謝婉怡又是一聲嗤笑,也虧得雅夫人不知道,否則如今哪裡有她的用武之地?
謝婉怡輕酌了一口茶,便又放下了茶盞道:“曹公公那裡如何了?”
雪青笑道:“一切都好。那些人奴婢也都見過了。人不多,但勝在各個武藝高強,不必看著只怕大內高手也有所不及。”
謝婉怡這才露出一絲笑意,“這樣便好。”眼睛瞅著一邊仍舊跪著的銀硃,面色也沒有那麼難堪了,輕道了一聲,起來吧!銀硃如釋重負。
雪青上前攙了銀硃,又道:“麗妃娘娘倒是很講信用。”
謝婉怡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麗妃是異族之人,在大周沒有根基。便是如今得寵又如何?皇上看著還能活幾年?那時麗人該當如何自處?如今有多受寵,只怕那時便有多悽慘。麗妃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皇后不喜後宮之人霸佔了皇上,萬貴妃更是不喜這麼個妖精來分了自己的寵,自然對她沒有好臉色。此時我再伸出一個橄欖枝,麗妃自然會上趕著來抱。好歹我是太子妃,日後太子登基,她也能安享晚年。再說,她雖有幾分顏色可宮裡哪個是沒有顏色的?宮裡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因著她有異族血統,長得和咱們又幾分不一樣,皇上才特別對待,可這特別又能特別多久?若沒有我給出的主意,沒有馮太醫的鼎力相助,她能受寵到今日?又能如願懷上龍種還能夠安然活到今日?”
語中的自傲得意一目瞭然,雪青哪裡聽不出來,自然忙不迭附和,“是!所以小姐是麗妃娘娘的恩人。麗妃娘娘本該對你鞠躬盡瘁,感恩戴德。如今不過是借用她的人,便是要了她的人過來又如何?”
謝婉怡嗔了雪青一眼,“就你一張嘴會說。什麼感恩不感恩的,不過也都是相互利用,互惠互利罷了。咱們如今是有渾厚的經濟優勢,有驚才絕豔的輿論名聲,也有馮太醫的相助,卻獨獨缺了一份暗位。世上會武藝的人多,但是武藝好的人少。且便是找到了,用錢買來的終究不敢大用。麗妃的人是她從赫然帶過來了,赫然王子留下來給麗妃的最後一份護持,自然比外頭錢財的交易要好些。但是這些人也只對麗妃盡忠,如今為咱們做事不過是因著麗妃的旨意,不說麗妃斷斷不會將他們給了我,便是給了我,我敢用嗎?如今這般正好。”
雪青嘆了一聲,眼珠子一轉,“只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咱們還是要有自己的人才好。依奴婢看……”雪青抬眼覷了覷謝婉怡,將其面帶微笑,未見不喜才接著道,“不如趁著麗妃如今跟咱們的關係密切,按幾個咱們自己的人過去,讓麗妃那邊的人好生訓練著。”
謝婉怡嘴角一彎,“我也正在想這事,我記得你還有個弟弟,如今也有十二歲了?你回去問問你爹孃可願意讓他習武。”
雪青的本意便在此處,如今聽得謝婉怡主動提出來,心下大喜,“奴婢帶他多謝主子了!”
謝婉怡滿意的點點頭,又看了眼銀硃道:“我若沒記錯,銀硃家中也還是有兄弟的吧?銀硃也回去問問吧。”
銀硃一愣,她沒有雪青機靈,在謝婉怡跟前素來沒有雪青得用,本以為沒有自己的份,卻不料被謝婉怡點名,心中竟是五味陳雜。跟了謝婉怡多年,對謝婉怡的脾氣性子自然瞭解,對她是又敬又怕。只無奈自己已經上了這條船。跟了哪個主子,自然是一榮俱榮,一隕俱隕。她也只得好好伺候。想著哪一日謝婉怡好了,她們才能好。而對於將自己人拖下水,銀硃自認沒有這個臉面,也不曾提過要求。如今謝婉怡突然來這麼一遭,心裡竟是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害怕,只是主子所賜,哪裡有她拒絕的道理,少不得露出歡喜之色來跪下謝恩。
謝婉怡自認為給了對方莫大的恩典,對兩位的反應既滿意又自得。笑了笑又問起及笄之事的準備來。
謝婉怡比謝婉柔略長上一歲多,今年恰巧及笄,四月初七的生辰,如今卻是沒幾日了。
銀硃嘆了一聲,“奴婢無能,不能為小姐請來雅夫人為有司。”
雪青斜了她一眼,心中嗤笑,果然是個不會說話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只是謝婉怡這會兒不知是心情好了還是怎地並沒有計較,其實寫完那一心裡清楚,雪青機靈聰慧,但太過有主意,這種人可以用,卻不能不防。而銀硃雖不如雪青能幹,但卻是個實心的,便是心中不以為然,只需是她交代的事,自然會照著辦。這種人老實,不會背主。
“小姐放心,小姐與平寧公主有幾分交情,且麗妃在宮中與公主相熟。有小姐之前的交好和麗妃的說項,公主必會答應。奴婢今日去見了曹公公,曹公公說必不會讓小姐失望。雖然沒有雅夫人做正賓,但是有公主為贊者卻更是有臉面。”雪青適時道。
謝婉怡眼睛半眯,笑著點了點頭,面上也是一派得意之色。比起歷代皇族,皇上的子嗣不多,成年的公主只有這一位。要說公主的生母也不過是一介貴人,生下公主沒幾年便死了。因是宮裡唯一的公主,皇上有意抬其身份,將公主抱養在皇后身邊。雖然到底不是皇后親生,皇后也不是特別待見,況且皇后素來身子不好,時常病歪歪的,也沒有功夫照顧公主。但是終究佔了中宮的名分,打小得了平寧的封號。這尊榮便上去了。也虧得與皇后相處不多,不親近,不然想來也不會這麼快被她和麗妃收攏。
其實想到此處,謝婉怡忍不住笑皇后傻,何苦呢!不過一個公主,便是做給皇上看也要好好照顧著,弄成這樣也難怪皇上不往鳳儀宮去了。只是便是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也再沒有回頭路走。這皇后當得實在失敗。若是她謝婉怡,倘或遇上這麼個渣男,自己便只當他是老闆,做好這份工作就是。若實在讓自己受不了了,便想法子弄死,捧了自己兒子上位,來個垂簾聽政更是快意。何苦如此將自己逼入絕境。
見有了公主,銀硃鬆了口氣,但不免又有些擔心,“小姐及笄也沒有幾日了,可這奴婢瞧著這府裡日日忙著大少爺科考之事,也沒見有個動靜。況且如今皇后那頭……”
謝婉柔冷笑,“這點你放心好了。咱們府裡這位謝夫人最是會做人的,這等明晃晃的把柄她怎麼可能白送給別人?便是如今謝子安科考,這及笄禮的事如何也不會忘。只怕私底下早就在準備了,只是故意不讓咱們看出來,存心想要咱們著急罷了。越是如此,我們更不可亂了手腳,到時候反給自己惹麻煩。
至於皇后。皇后好面子。不說母親的事已經淡了下去,便是風聲鶴唳之時,那也只是母親。我便是被連累的。再者大觀園文會之上雖有謝婉柔攪局,但我也算得償所願。那日的才情傳了出去,也算是為我正名了。皇后萬不可能在這上頭為難我。
況且,不論如何,聖旨已下,我已經是準太子妃,這一點不可更改。若是我的及笄禮冷冷清清,失了排場禮數,與皇后太子面上都不好看。所以……”謝婉怡伸出一隻手指頭指了指正院,“即便是那位沒有準備大肆鋪張,皇后也勢必要給我拉一匹貴婦人來撐場子!這一出及笄禮怎麼也能辦的風風光光,咱們如今要算計的,便是在正賓,有司,贊者身上下工夫。”
謝婉怡又嘆道:“罷了,既然已經有了公主當贊者,其他也當用自己府裡的人,不然老太太和大伯母面上可不好看了。況且也不可能都是外人。若是,旁人也少不得要非議我了。”
大周朝很注重女子及笄禮,一般贊者都是女子的姐妹或者閨蜜出席。謝府有謝婉柔這個首輔嫡女在,這等身份該是不用去外請的。但是,謝婉怡偏偏去請了公主。試問這天下誰敢和公主比?況且,她是準太子妃,與公主也算是姑嫂,如今稱句姐妹也不為過。這等風光有面子的事,謝婉怡一想起來就興奮,而更讓她興奮的是,這樣做無疑是打了謝婉柔的臉。一想起那日謝婉柔的面色,謝婉怡心中又舒坦了不少。
只是及笄禮少不得要父母出場,她沒有父親在世,卻還有母親。可是王氏……
謝婉怡皺起眉頭,“母親最近怎麼樣了?”
銀硃一低頭,“還是那樣病著。”
謝婉怡垂下眼瞼,掩飾住那份厭惡與無奈,“罷了。那日只喚她出來做做樣子,走個過場,再讓她去歇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