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和尚有個弟子
趙令朗?!謝婉柔忽然想起與趙令朗的第一次見面。京都城門口,回師的隊伍浩浩蕩蕩,趙令朗一身鎧甲,金燦燦的甲片折射出太陽的餘光,身形高大,英武非凡,耀花了人的眼。那一雙眼眸,如同月下深不可測的清潭。
謝婉柔的手不自覺附上自己的腰間,那是趙令朗曾經附著過的地方。第一次在城門口的英雄救美,第二次在莊子上的清晨狂奔。一次是生命攸關,無可奈何,一次是不經意間,無心在意。那時她只顧著疫區的百姓,顧著疫情的轉機。
如今想來,依舊可以感覺腰間傳來的厚實的掌心與溫和的溫度,以及耳邊男子渾厚的氣息,謝婉柔面色蹭地一下緋紅一片,不同於被謝揚掌摑的紅腫,雙頰如同隨太陽冉冉升起的朝霞,壯觀亮麗。她不知道自己對趙令朗是什麼情愫,兩世為人,從單純懵懂變得通曉世故,但是對情愛之事依舊一無所知。任何事情都可以學,可以看,可以明瞭。唯獨情愛,未曾經歷,如何體會?
謝婉柔只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在一點點的滋長,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往上升起許許多多粉紅色的泡泡。這樣的感覺讓她歡喜,可又因無知讓她覺得恐懼。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一時竟有些恐慌,直將頭埋得很低很低,拉著謝揚的衣角討饒,“爹!女兒還小呢!”
謝揚並不曾發現謝婉柔這點異常的女兒家姿態,只當她是害羞,又問了一句,“爹瞧著你和他在莊子上時處的不錯,想來一起應對疫症也生了幾分默契,倘或彼此有意,倒是比旁的不曾見過的人要好相處些。”
謝婉柔一頓,不知為何,心中似乎有那麼一絲渴望,一絲憧憬。總之並不覺得厭惡。可是,便是這一點渴望與憧憬,更讓她焦急,緊張,越發的侷促不安起來。她不喜歡這種不明所以的情愫,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情,而更讓她不喜歡的是,好像她對這種感覺越是抗拒,便越是無法驅逐。她的心緒似乎有些受其擺動。這一點讓謝婉柔嚇了一跳,心焦地拉著謝揚道:“爹,你,你是不是……”
謝揚瞧著謝婉柔幾度轉變的面色,焦急的情緒,只當她不願,聽得此話,忙安慰道:“別急!不過是前兩日碰到鎮北侯爺,他略提了幾句。當時也不過是做玩笑話說的。想來是尋著心思先來探探爹的口氣。爹含糊了過去,雖未答應,也沒拒絕。爹是瞧著趙令朗那孩子很是不錯,你哥哥又與他相交甚密,互為知己好友。且你早前便和他見過,也在疫症中一同共事,主持大局,想來比一般人要有些基礎。
只是,你既不願意,那也罷了。爹也不過順嘴這麼一說。雖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爹也不能讓三三不甘不願。總要你點頭才行。好了,既然如此,你只當沒有聽過這話。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也省了我去和你母親說。想來,你母親心裡也是不願意的。”
這一段話,端是讓謝婉柔聽得大舒了一口氣,便有有些氣悶,心中一時空了出來,空蕩蕩的,不是滋味。聽聞張氏恐是不願,心中又驚又奇,“為何?”
謝揚只是一笑,許是想著既然不成,也沒必要與謝婉柔多說旁人家宅私事,便也未曾再解釋。
謝婉柔面上訕訕地,帶了那麼一點失望,卻又不好再問。動了動嘴皮子,卻依舊作罷,只轉口問道那和尚。
謝揚愣了一愣,又是一嘆,“那和尚所言,你都聽得清楚明白了?”
謝婉柔默然點頭。
“聽當年那和尚語氣,此事想來並非無一絲迴轉之地。只可惜當年我和你母親初聽聞他那些言論,心中怒火中燒,直將其趕了出去,也不曾細問。這些年來,我又非信佛之人,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謝婉柔猶豫了一下道:“說不定去歲的事只是巧合,那和尚說的也不一定便是真的。”話雖這般說,也不過是為了緩解幾分謝揚心中的愧疚。其實,誰都知道,那和尚便是巧合的說中了她命該早夭,也如何能這般巧合地算中了偏偏就在十二歲。便是就這般巧合的算中了是在十二歲,又如何能算中她是應了水劫?且此後之事,她雖是都平安度過,其間過程卻也十分艱險,正是應了那句坎坷之言。如此一來,謝揚張氏而言已是信了大半。
謝婉柔輕輕握住脖子上帶著的玉佩,玉佩中的介子空中,其內事物件件古怪,樣樣稀奇,再加上上輩子身死還魂之事,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謝婉柔不信。如果有機會,她自然想要找那和尚當面問個清楚明白,也好一解自己心中的許多困惑。只可惜,那和尚死了,再沒了機會。
“爹,那和尚當真已經死了嗎?”
謝婉柔面上黯然失色一眼可見,謝揚心中一軟,“那和尚雖死了,可他有一弟子,深得其真傳。如今在蘭華寺掛單,法號無塵。”
無塵?!謝婉柔一驚,蘭華寺在京都享有盛名,寺內香火不斷。京中皇室貴胄,達官貴人幾乎都往蘭華寺進香。原因無他,只因蘭華寺有一大師,法號無塵,佛法高超,於大週四處雲遊,廣揚佛法之精深博大,在民間頗受尊崇。且此人醫卜星象皆有涉獵,這兩三年所言不多,但凡脫口之言,句句應驗。因而更是被信佛之人傳成神佛在世。
有不少人家想請這位無塵大師看相,可以來無塵大師素來於各地雲遊,行醫救人,於民間行走,除了開壇弘揚佛法之時,倒不像個和尚,反似個大夫。其行蹤不定,讓人難以捉摸。而來,蘭華寺在大周首屈一指,無塵大師雖非主持,卻儼然是坐寺之砥柱。再加上他那麼點心術,無人敢強逼。而他本人又不喜看相,通常都是一一拒絕。
曾聽聞前兩年便是連皇帝也曾找過他,而他卻言,天機之事,深不可測。他可偶然探得凡塵俗人之相,可皇家有上天扶持,天子又有龍氣護體,非是他能勘破。一句話,說的皇上心花放,不但不曾怪罪,反而得了天下第一大師的名號。
“倘或不是有心細查,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當年跟在那老和尚身後一同進府的小和尚居然已經成了咱們大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師。三三,爹已經去蘭華寺問過了。無塵大師前去雲遊,歸期不知。爹已經安排了人守著,只要無塵大師一回來,便來稟我。到時候你若想去,便讓你母親帶了你去。”
謝婉柔乖巧的點了點頭,既然已經得知了方向和下落,便也不急了。
“爹爹既然找到了和尚的徒弟,為什麼之前沒和孃親說?”
謝揚面色訕然,“我這話剛說了一半,還沒說完呢,你娘便哭的稀里嘩啦,吐出了一籮筐的話,我忙著安撫她,哪裡有機會把話說完。你放心,待你娘回來,我再與她說便是。”
謝婉柔噗嗤一笑,可想著張氏此前的焦慮心急,也不過是因著疼愛自己,一時又是鼻子一酸,眼眶溼了大半。吸了吸鼻子,道:“女兒知道了。爹放心,女兒什麼都聽爹爹的,不會再犯渾了。天色不早了。是女兒不好,擾了爹爹和孃親休息。女兒這就回自個兒院子去,也好讓娘趕緊回來,爹和娘好好說說話,不然,娘可真要生氣了!”
說完吐了吐舌頭,又同謝揚做了個怪臉。謝揚看得一笑,只瞧著那依舊紅腫了大半的臉頰,心中一痛,嘆道:“回頭讓你屋裡的丫頭給你好好上藥。或是需要什麼,或是想請太醫便來回我。不論多晚都行。”
若是傷在其他地方,或是因不小心傷的,只怕此時府裡早就忙上忙下的急著請大夫了。只是,謝婉柔傷在臉上,又是被掌摑的。女兒家哪能不顧忌臉面,倘或請了大夫太醫,豈不是傳了出去,讓人人都知曉了?因而謝揚有些猶豫,謝婉柔也不願意,只道:“爹放心,我便是大夫,其實也不怎麼疼,過兩日也便好了。那些個太醫大夫的,開的藥也不一定便必比我的好!”
謝揚哪裡不知她的小心思,只順著她道:“是!爹爹知道三三是大國手,便是太醫也比不上!”
這下倒是讓謝婉柔鬧得個大紅臉,氣悶地跺了跺腳,轉頭便要走。只聞得後頭謝揚又語重聲長地道:“三三,術士之言,不可盡信。天道命運就此註定,於萬物不公。莫要太過在意。便是成事在天,可謀事在人。路始終在自己的腳下。老天不能逼著你走。”
謝婉柔心中一暖,自然知道謝揚是在寬慰她。若是當初的老和尚,那也或許還能有幾分本事。可輪到今日的無塵大師,謝婉柔便有些算不準了。無塵大師雖然盛名在外,可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靠譜。雖然平日雲遊行醫大多低調,回寺出寺也鮮少有人知曉。可便是這份神宗不定,才越發讓人不安。且但觀他出名的手段,和皇上的對答。
謝婉柔嘴角一抽,這是卻是有幾分本是,但奈何雖是方外之人,卻為紅塵所擾而不得不使出來的乖覺手段,還是本身便是追名逐利的欺世盜名之徒,與尋常神棍無異?
可是有一項,他既是當年老和尚的弟子,又曾與老和尚一同進謝府,想來也一同見過她。那麼,對於老和尚給她的批命想必也有所瞭解,還有便是老和尚的本事。不知他學到了幾分,或許青出於藍,又或許不過皮毛,但不管哪一種,便是學不來,不知道,也總歸對老和尚的東西心中有數,那麼她心中的疑惑,有關玉佩的秘密許是也能解答一二。如此也便夠了。這蘭華寺,她終究是要走一趟的。
這般定了心思,謝婉柔回頭與謝揚乖巧行了一禮,點頭應了,緩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