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落幕
我出生，便孕育了我的死亡，從第一聲啼哭到塵埃落定的寂寥。誰在呼喚我靈魂的方向，指點我開場落幕的地方。替換我宿命惘然的奔忙。
——博爾赫斯
道歉登報的第二天，任婷婷辦了退學，婷婷奶奶也回家，一家人再次相聚，奶奶喜極而泣。
“媽，跟我回駐地吧。”任重重握著母親的手，懇切地看著母親。
“在這生活了一輩子，朋友親人都在這兒，去了新的城市我多孤單。”王碧華看到了兒子登報道歉，她沒臉去兒子的駐地，讓兒媳婦看不起，這種事影響不好，給孩子部隊增加負擔。“你把婷婷帶走吧，換個環境對她可能更好。”
“奶奶，我要和你在一起。”任婷婷對奶奶比父母親，她希望奶奶一起走。
“奶奶這輩子就在這了。”早年，丈夫任一念不辭而別，多少年過去了，她始終相信有一天他會回來。她就在這等，無關西東，只要她還活著。
“媽，你還在等他嗎？”任重重恨恨地問。任重重品學兼優，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他讀了不需要學費的軍事大學。他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只知道父親是個鋼琴家，自從父親離奇失蹤後，鋼琴落了灰、走了音，再也沒人動過。任重重有一副好嗓子，但他從來不唱歌，搞科研這些年，都快忘了自己曾經多麼熱愛音樂，只是因為對父親的恨而強迫自己放棄了愛好。女兒進了合唱團，他擔心會讓母親想起陳年往事而傷心，然而還是惹出了這些事情。所以在他心裡，藝術是神聖的，圍繞在不可觸控的光環下，只能遠觀。
“他是你父親。”王碧華不喜歡兒子對一念的態度，無論流言蜚語怎麼抹黑，他始終是她心裡的最愛。
“婷婷回房間收拾東西。”任重重不想讓女兒聽關於這個人的一切。“他扔下我們，和別人私奔，你為什麼對他念念不忘。”
“他不親口告訴我，我不會相信他背叛我。”王碧華斬釘截鐵地說。
“你誣陷一個十四歲的女孩，難道不是因為痛恨‘第三者’？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你的魔咒，媽媽，你醒醒吧，那個人不會回來。”任重重恨不得砸了這個家裡的一切。家裡還按照爸爸失蹤那天佈置，今天是週四，不多不少四份報紙整齊地擺在飯桌旁，一天一杯牛奶，就連魚缸的魚不多不少十四條，還有窗臺上的牡丹花，枯萎了換，換了枯萎都不知道換了多少盆。母親也會彈鋼琴，自從父親走後，唯有鋼琴再沒被動過，好像是為了保留頭晚彈琴的餘音繚繞。
“你說什麼？”王碧華有點不敢相信，兒子會這麼惡毒地想自己。
“難道不是嗎？”母親幾次三番地給劉菲菲展示手機，而劉菲菲並不關心顧客手機上有什麼，收拾著顧客換下的衣服，還得陪著笑臉，直到那張臉的微笑僵直。
“不是，你父親不是，他愛我，他不會背叛我！”
“這些照片，難道不能證明父親出軌嗎？”任重重從牆上的照片框後面取出父親和其他女人的照片。
“你怎麼知道在那？”王碧華跌坐在沙發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地上的照片。“這不是真的，是別人偽造的！”
“媽，你是不分真假嗎？人家那麼明顯的p圖，你當成真的去高發；這些原版照片反而成了偽造，你什麼時候才能清醒？”任重重跪在母親腳下，頭埋在母親的雙腿之間，無聲地啜泣。
“我不想讓大家揪著婷婷的不是不放，再說那個小賤人萬一真勾引了老師，必須讓她愛人明晰真相，不能像我一樣傻傻地被騙。”王碧華恨恨地說。
“媽媽，那姑娘叫馬寶丹，和婷婷一樣才十四歲，她出於救人的本能為老師做了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小姑娘金子一般的心被你們這麼糟踐，難道您就沒有半點悔意嗎？”任重重心痛母親，那個負心人扭曲了她善美純良的心，年俞古稀固執又偏執。
“有，我看了報紙的公開道歉，我們已經認識了錯誤。孩子，那時候你才這麼小，他就和別人的女人私奔。他這一走，我們的生活被唾沫淹得懊糟了半輩子。你放棄了音樂學院，考了軍事大學。這些年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地活著，你呵護著我，我疼著你，可是心裡有道疤，時不時地會痛！”王碧華捶著胸口，“我不會讓婷婷再受到任何流言蜚語的影響，就算是錯我也認了，為了婷婷我什麼都能捨棄，就像為了你一樣。”任一念走後，有很多人追求王碧華，她覺得兒子不容易，所以堅持一個人養大兒子，還送兒子去了全國第一的軍事大學，她用自己的堅韌回擊了所有的流言。
“我們的疼痛不該扯上別人，媽，離開這吧，與往事徹底了斷，餘生我們照顧你。”任重重握著母親的手，熱淚盈眶。
“好孩子，我死也會拉上他陪葬，我都想好了，要和他的衣冠冢合葬。”
“媽，讓一個不愛的人陪您去天堂又是何必？放手吧，下輩子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在任重重心裡，父親早已是座孤墳，沒有祭奠，什麼都沒有。
“這輩子都看不到希望，我還希望下輩子嗎？如果有來生，我要做天邊的雲，俯瞰這世間的滄海桑田，不想再有情愛瓜葛。”
“好，咱們做天邊的雲，我也陪著您！媽媽人生苦短，換個城市重新開始生活好嗎？”
王碧華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眉眼之間像他又不是他，比他帥。“我們就是變化莫測的雲。我的人生就要落幕，沒有重新開始的意義。”王碧華突然想彈琴，開啟琴蓋，一封信留在那。王碧華像驚弓之鳥，怯怯地看兒子，“這……有封信。”
任重重大踏步走向鋼琴，“是他的筆記，媽媽您一直沒動過鋼琴？”
王碧華搖搖頭，向後退，把信扔向前方，像躲炸彈一樣。
任重重開啟信封，開始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