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目成心許兩匆匆
懷朔鎮城下。
一襲襦裙的女子此刻也正呆呆地望著城上那個丰神俊朗的巡城士兵。
婁昭君出身鮮卑族的名門望族，家族在當地是豪強之族，在懷朔鎮甚至整個北魏都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她的祖父是北魏真定侯婁提，父親婁內幹雖然沒有出仕，但在北魏依然有很高的地位，以雄傑有識而名聞四方。婁家在懷朔鎮家中有僮僕千人，牛馬無數，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上層階級。
因為顯赫的家世背景，婁昭君在所難免的曾被很多高門貴姓提親，但直到現在，婁內幹對掌上明珠的婚姻大事從未鬆口過，不知道的人往往腹誹婁內幹是奇貨可居。
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可不就是要待價藏珠，等遇到一個家世相仿同時又前景廣大的貴公子才能出閣嗎？人家不同意？那是你們家世和背景入不了我們婁大人的法眼啊！
但只有婁家自己人知道，家族對婁昭君可不是什麼奇貨可居，從頭到尾都是這個姑娘自身的原因。婁昭君性格果決又非常有主見，連婁內幹都不知道自己女兒以後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人。要家世？正三品建武將軍的孫子，自己那也是已經做到了太子翊軍校尉，也不是紈絝子弟啊。要才學？年輕有為的治書侍御史排著隊等叫號，人家婁昭君硬是門都不讓進。
婁內幹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什麼辦法了，誰知道這女兒心裡是怎麼想的，她還想嫁給皇帝不成？
此刻婁昭君已經痴痴的望著城牆上半晌了，身邊的侍女實在是忍不住，用胳膊輕輕碰了碰自家娘子：
“娘子，別看啦。我們已經站在這兒半天了，您再看下去，那個巡邏的兵士沒被嚇跑，周圍的百姓都要被嚇跑啦！”
婁昭君這才回過神來，但是眼中還是隻有城樓上那個雖淹沒在人群中，但一眼可見風度異於常人如同鶴立雞群的年輕人，她凝望著那人喃喃自語道：
“這真是上天為我選定的夫君啊”
侍女月姝目瞪口呆，囁嚅半天才小聲問道：
“娘子，您說的該不會是城樓上那個兵士吧……”
婁昭君此時才轉過身來，面色依然還沒有平靜，但語調如常的問道：
“你看到他了嗎？那個在城樓戍守的俊朗兵士。”
侍女無奈道：
“我當然看到了，看起來是有一點風度。但是您也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樣的話啊！這不符合您貴女的身份！”
婁昭君慢慢環視四周，果然看到周圍不知何時已經有了不少人，而且時不時指指點點，看來是自己剛才一時忘情說出的話不慎傳到了這群人的耳朵裡。
但是那又怎麼樣，婁昭君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在懷朔鎮，她婁昭君想說任何話、想做任何事根本不用顧慮其他人的臉色。
一念至此，她收回看向周圍的目光，轉而拉起侍女月姝的手，面帶微笑道：
“月姝，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月姝看著自家娘子熟悉的笑容，內心忐忑問道：
“娘子有什麼事情安排我去做就是了，還說什麼拜託不拜託的……”
“那好，待會兒你去城樓上去找那位俊朗兵士。告訴他，懷朔婁內幹之女、昭君請下城一敘……”
“娘子！”
婁昭君的話還沒說完，月姝驚得脫口而出。
“娘子！不可！您是貴女，怎麼可以把自己名字這麼輕易告訴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呢！何況那人一看就是個漢人！”
婁昭君雖然被打斷，但是沒有絲毫不悅，她和自己的侍女情同姐妹，自然知道對方完全是為自己著想。
“月姝，我一直不願意家裡為我定下婚約的原因你也知道吧”
婁昭君看著侍女慌亂的眼睛，平靜道。
月姝見娘子並不是一時起意，只好無奈答道：
“這個我當然明白，娘子自幼聰穎，在知人識人這一方面更是別有一番心得。這幾年來家裡提親的貴公子們雖然很多，但娘子一看便知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所以一直不讓老爺鬆口。”
“你明白就好。我確實在識人方面有些天分，別人心思如何、稟賦如何，我一看便知，那些貴公子們看似一個個花團錦簇，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但實際上都是腹內空空，仰仗著父親祖上的餘蔭罷了……”
看周圍還是有來來往往的人，婁昭君給站在不遠處的侍衛打了個手勢。等了一會，見周圍已經沒有什麼閒雜人員，婁昭君貼近月姝小聲道：
“當今我大魏內有權臣爭鬥，外有強敵窺伺，政局已經算不上穩定啦。現在正是群雄並起、龍蛇起陸的時候。你說，我的夫君是選擇一個外強中乾的草包，還是選擇一個秀外慧中的良才呢？”
月姝知道自家娘子一向很有主見，有時候連老爺都辯論不過她，更別提自己了。但她還是覺得娘子今天的做法過於唐突，只好勉強勸道：
“可是、可是娘子也不應該如此倉促啊！你們這是第一次見面，你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要不我們回去再想一想？找一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說？”
婁昭君笑吟吟的看著面前明顯變得越來越激動，說話都變得顛三倒四的小侍女：
“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顯得不那麼倉促？不管你想什麼辦法，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城樓上那人的名字，也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名字！”
聽到自家娘子好像已經有所退讓，月姝心底悄悄鬆了一大口氣：
“要不這樣吧！等他們當值快要結束的時候，我悄悄到城樓上去尋那位兵士，先打探下他的情況！”
婁昭君搖了搖小侍女的丫髻，沒好氣道：
“之前沒發現你還挺適合做探子的！不管怎麼樣，你要讓他知道我的名字哦”
月姝的小心思被拆穿，她本來打算只詢問一下那名兵士的情況就回來交差的，等娘子問起就說自己一時緊張給忘了，那人還想知道娘子的芳名？簡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既然娘子又一次提點了，月姝就的折扣執行計劃就行不通了，只好悶悶回應道：
“好吧……”
再說城牆上，這邊侯景剛聽到高歡的喃喃自語：
“我好像聽見有個姑娘在叫我……”
“叫你？誰叫你？”
高歡在城牆呆立半響，聞言回過神來，用眼神示意侯景往下看。
侯景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果然看到城下一位貴女正站在那兒望向自己這邊。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觀察，但一瞥之下，只覺得那貴女儀態萬方、貴不可言，真真是天女下凡吶。
侯景剛要再仔細偷偷觀察一下，卻猛然看到那位貴女旁邊一位嬌俏小侍女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賊眉鼠眼，此刻正柳眉倒豎，一臉怒氣的瞪著自己……
後者趕緊縮回城牆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胸脯裡砰砰直跳，也不知是因為那位貴女，還是因為那位嬌俏小侍女。
高歡則滿心滿眼都是那一雙秋水般的明亮的眸子，腦海中一片空白，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句話：
“雍容胡旋一盤中，目成心許兩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