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夜戰
如同李唐有司天監可用,突厥漢國疆域遼闊,子民無數,自然也有自己的修士組織。
因突厥廣泛信仰‘長生天’,這些傢伙便自號‘長生巫’,同樣是借王朝龍氣的修行路數。
只是隨著突厥分裂,DTZ又已消散,長生巫日薄西山,更多時候只能當做占卜吉凶,清查內部的暗兵,與統率道門,降妖誅鬼的司天監沒法比。
若不是如此,王勃想從他們手下逃命可沒有那般輕易。
至於所謂的長生天,李無倒是沒見天庭見到,或許是哪位大能的化身吧。
“突厥氣數將盡,這些依附其的巫師道行也在衰退,早就以某些特殊手段維繫修行。”
“阿史那賀魯能奪得可汗之位,想來暗中就有他們支援,西突厥再往西只有茫茫大漠,惟有佔據東邊的肥沃土地才能苟延殘喘,故這場大戰無法避免。”
“阿玉鐵作為吐火羅殘部的精神領袖,他若兩不相幫,對突厥而言就是無用,所以要想法子害了他的性命。”
“那突厥使節看似尋常,但身上一定有長生巫賜予的秘術,若不是如此,他們也瞞不過霜月刀騎的檢查。”
王勃三言兩語分析透徹局勢,但他看向黑夜中突厥人的眼神未有大意,李無聽完點點頭,又問道:
“阿玉鐵是先天宗師,說不得已是知曉他們謀劃。”
王勃起身穿衣,沒有回頭道:
“就算看破,他也不能提前動手,殺了突厥使節,冷月部無法再在如今的西域立足。”
“突厥人或許也沒有必須要殺他的意思,畢竟活著的阿玉鐵歸順,遠比群龍無首的冷月部投降來得好用。”
“而我們出現在此地成了變數,也正是阿玉鐵所願意見到,比突厥人怒火更令人畏懼的,是大唐的刀鋒。”
李無聽明,亦是離開溫泉穿好衣物,只有黃司晨聽得雲裡霧裡,但他知曉自己只需跟著李無就行,便一口將酒水喝光,興致缺缺地爬出池子。
“走吧,殺人。”
夜風微涼,颳起李無溼潤髮絲,那些潛行的突厥人與漠月部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悄無聲息避開巡邏的刀騎,迅速接近了阿玉鐵的大圓屋。
王勃沒有再言,將布條纏繞的唐刀握在手中,埋頭下山而去,身形飄忽靈動,像是一隻狩獵的夜梟。
......
渾狼是突厥貴族出身,因在某次對長生天的祭祀中展露天分,被一位老巫師看重,傳授給他許多神術,雖還未學得精通,但因部族看清形勢,早就歸順咥運帳下,他才能被後者寵信,一步入了長生巫的核心。
此次作為使節拉攏吐火羅殘部,對渾狼而言既是挑戰也是機遇,只要功成,他在長生巫中就能更進一步,甚至超過自己老師的地位。
因此,他為此行已付出一切。
“貴人,阿玉鐵那個膽小的懦夫雖然已經很衰弱,但他曾是無比強大的‘月侍’,受了月神恩賜,在這個時候......”
說話的漠月部人抬頭望天,如今是九月末,秋月殘鉤,冷冷掛在天上,但月華並不黯淡,照亮這片山地群落。
漠月部人回過神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殘月時候,‘月侍’反而能爆發一身實力,他若拼命,我們難以為敵。”
領頭的渾狼不用抬頭,面上露出森然笑意,
“不管是太陽還是月亮,都只是長生天的眼珠,祂正在注視著我,我又怎可能失敗?”
“陀沙,我會幫你統領吐火羅五部,你應該要有一往無前的決心。”
名叫‘陀沙’的漠月部人不再開口,他亦是族長之子,但漠月部族長的子嗣不少,他不算出眾,突厥人的支援對他而言關鍵至極。
所以這次,陀沙已經沒有退路,哪怕面前是曾威震西域的月侍,他也必須要......
陀沙心中思緒不斷,腳步並未遲緩,有渾狼的巫術加持,他們宛如一片黑暗,只在靜謐中流淌前行。
可眼前的視野怎會越飄越高,甚至開始顛倒?
咻!
一道身影掠出,伴隨一條噴湧的血線。
王勃持刀站立,手中抓著逐漸晦暗的陀沙頭顱。
“夜色正好,諸位如此匆忙,實在空費良辰。”
他將陀沙頭顱丟在地上,目光鎖在領頭的渾狼身上。
李無在一旁現出身影,看向王勃刀尖若有所思,他雖用不了靈目神通,卻能隱隱察覺到其上熟悉的氣機。
李唐龍氣,正是因為此物,王勃才能破開那漠月部人身上的術法,一刀梟首。
“殺了他。”
渾狼沒有打嘴仗的心思,哪怕是陀沙身死,在他心中也掀不起半點波瀾,只是冷冷吩咐一聲,繼續奔向阿玉鐵的大圓屋。
他的身後,有目露紅光的突厥人,也有面色悲痛的漠月部人,他們抽出兵器,圍上王勃李無二者。
王勃神色凝重,同李無靠背而戰,那突厥使節不曾停步,的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此地交由我來,殺光他們不算難事。”
李無抽出冷冽如冰的靈淨劍,上前一步輕聲開口。
“那突厥人精通不止一種術法,你且當心。”
話音未落,李無腳尖猛點,身形激射而出,一劍刺穿一個突厥武士的頭顱,隨後在刀兵相加下抽身而返。
王勃沒有錯過這個空檔,身形一縱離開包圍,此時不是客氣時候,他只道了聲“多謝”。
有人想攔住他,卻被同伴慘叫牽住腳步,不得不回身應對這個此前一直沉默的劍客。
他們不敢發出太大聲響,王勃李無二人現身不過幾息功夫,還未引來冷月部刀騎的注視,雙方均沒有打破這份寂靜。
在寂靜中,突厥人漠月部人壓抑自己怒火,只以各種手段齊齊攻來,沒人有與李無單挑的心思。
躲開一對重拳錘擊,這些突厥人也不簡單,手上竟能借月光滋生長毛,氣力陡增,這應是長生巫的手段,如今的李無可不想真吃上幾記。
方扭身避開,身後又有破空聲響,此是漠月部人的刀騎,正以彎刀上下攻來,幾乎封死李無退路。
但他運轉‘禹步’,強行止住身形動作,身上筋骨有酸牙聲響傳出,以一個詭異角度避開兩把彎刀,手中劍順勢畫出圓弧,兩顆人頭沖天而起,他們氣血強壯,噴出的血灑落一地,彷彿一場小雨。
在各路攻勢之下,李無還有閒暇避開血雨,手中動作不斷,歸於平凡的靈淨劍不會再自行清除血跡,於是李無以勁力揮動劍身,每殺一人,都有一道血箭噴出。
不到三息,屍橫遍野。
場上還有兩名突厥人,三名漠月部人,他們一行已是被李無殺去大半,此時再是勇猛的武士心中也不由打抖遲疑。
“你是魔鬼,還是羅剎......”
有突厥人驚恐發問,聲音顫抖,素來悍不懼死的漠月刀騎亦是神色倉惶,他們連李無一招都未看清,這種差距如何不讓人心生絕望。
李無卻沒有炫耀心思,他如今雖只重新修回了精花,但凡俗劍道造詣仍在,這些傢伙雖各有手段,但只有極個別能堪比靈血武夫,在他面前仍太過弱小。
擊殺他們,李無心中沒有快意,他只是緩緩提劍上前,身上衣衫素淨,背對著彎月讓人瞧不清他的面容。
那五人步步後退,李無一言不發,反而更讓他們心中驚懼,直至再也遭受不住,紛紛轉身逃去。
李無沒有追,冷月部的刀騎已經發覺這邊動靜,他們逃不走的,此時當務之急,反而是那突厥巫師。
“老爺,那傢伙的路數乃公也瞧不清楚,但依乃公判斷,那阿玉鐵恐怕不是對手。”
世間修行法門千千萬萬,黃司晨此前幾百年都在東土流浪,看不懂突厥巫師的手段也是自然,修士們本就習慣思考,善於推陳出新,一條道統傳承個幾百年,往往會與初時大相徑庭。
王勃雖有龍氣護身,但估計也難以討好。
“先去看看吧。”
對這突厥巫師的手段,李無倒也有些興趣,黃司晨不置可否點頭,反正他有保命手段在,若情形不對護著李無跑路就成。
冷月部反應有些遲鈍,這不像是勇猛善戰的吐火羅人,或許是那突厥巫師用了些隱秘手段,至今只有些許刀騎察覺不對,正朝著大圓屋奔去。
中途也見到李無身影,但形勢緊急,他們並未盤問,只想著先去族長身側拱衛。
又前行一陣,終是見到那巫師跟王勃二者的身影,前者尚好,身上有些血色氣息流動,後者就不妙了,氣喘如牛,刀器殘破,上身布袍只留幾條布帛,可見深深傷口,似是被某種猛獸抓出。
“滾開!唐人!”
渾狼喝罵一聲,他看似無虞,實則消耗不小,眼前這傢伙分明受到重創,卻一時難以斬殺,他的底牌是留給阿玉鐵,而非這不知名的唐人。
王勃沒有回覆,只是再次持正手中橫刀,他見到李無靠近,只是微微搖頭,示意眼前此人不可力敵,不要隨意插手。
李無明白他的意思,便先停下觀察那突厥巫師,此人身上血氣極為精純,但隱隱能感覺到某種暴戾無比的意味兒,或許拿來鬥法比道家真氣更為好用,但顯然會影響靈性,恐怕畢生難修到煉神境界。
正宗旁門,便是以煉神劃分,若修不出三花,成仙大多隻是鏡花水月。
王勃能堅持許久,光有龍氣庇護可不夠,亦要心中清明才能抵擋住那血氣中的殺意,但他到了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
渾狼沒有這麼多心思,他感知靈敏,除了不遠處李無的身影,還能察覺到好些冷月部的霜月刀騎正在奔來,這些傢伙都是勇猛戰士,他的修為可不足夠抗衡一個完整的吐火羅部落。
“一群廢物!”
這是在罵那些拖延李無的突厥人漠月部人,渾狼卻不再猶豫,右手血氣纏繞,化作一隻粗壯狼爪,隨後猛地插進自己胸腔,掏出一顆鮮活跳動心臟。
心臟呈黑色,但有數條血紅紋路蔓延,哪怕從體內被生生挖出,仍然砰砰跳動,牽引渾狼周身濃郁血氣。
他痛到面目抽搐,卻只將這心臟高舉,口中以古怪音節念動,竟引來月華落下。
本想上前砍殺渾狼的冷月部刀騎們不由止步,他們對月亮的信奉刻進了骨子裡,一時竟分不清這是月神在誅殺妖魔還是這個巫師的手段。
李唐仙凡隔絕,凡人中除卻高官大族,其餘人對修行所知少之又少,大多凡人只是當作誌異雜談。
但西域秩序混亂,某些要求不高的修行路數也傳揚頗廣,加上沒有司天監那般四處鎮殺妖鬼者,修士的身影便常被凡人所見。
故很多人對修行不算完全不知,如吐火羅這霜月刀騎的路數,應就是條道統演化而來。
但正是有了這些認知,才讓他們分不清眼前的突厥巫師到底是在幹嘛,若是不懂這些的尋常凡人,早就提刀砍了上去。
可有一人不在其中,正是壓抑許久的王勃,他深吸口氣,身上傷口被強行鎖住不再流血,右腳上前踏出弓步,雙手傾斜持刀,刀尖超過肩頭。
勁力爆發,氣息激盪,他身形如箭,一鼓作氣衝進了月光血氣中,殺向了突厥巫師!
“這是捨命一刀啊......”
李無瞧得分明,卻並未阻止,這一刀,也是王勃的‘蓄勢’。
噹!
火星激射,一條巨大狼爪從那血氣中探出,抓住橫刀,隨後捏成碎塊,黢黑利爪向前,就要握住王勃頭顱。
後者面有不甘,卻仍在調動勁力欲要反擊,但他方才捨命一刀毫無保留,如今氣機紊亂,一時動作遲緩至極。
李無眉頭皺起,這突厥巫師的秘術比他想得還要強橫,只怕此時的自己並非其對手,但無論如何,還是先保住王勃性命,這傢伙同自己也有些緣分。
他正要動身,卻又發現一股氣機,正驚訝至極,便看到一個高瘦身影出現在王勃身前,他手持湛藍彎刀,滿頭長髮被交手餘波吹得狂舞不休,刀身鑿進了巨大狼爪,切出了深黑血跡。
“族長!”
冷月部人驚呼,他們看到族長出手,神情激動亢奮。
阿玉鐵雙手反持彎刀,手背處的月紋明亮無比,形狀竟與現在的彎月完全一致,他睜不開的眼中滿是肅殺之意,毛裘下的乾枯肉身筋脈暴起。
他再次發力,一刀斬斷那狼爪!
“嗷!”
一聲痛呼嘶吼傳開,血氣盡散,那突厥巫師竟化作一頭趴地巨狼,毛髮深黑,此時被痛得人立而起,高近三丈!
阿玉鐵丟開毛裘,上身赤著,條條筋脈虯結宛如蛟龍,他沒有遲疑地走向那比他更為高大黑狼,不回頭道:
“幹得不錯,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