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請聖
這番言語，李無幾乎不用再懷疑，眼前這煉氣士於良就是張良，他還欲問上幾句，卻發覺周遭安靜至極，便環視一圈。
只見一道朦朧靈光籠罩天門山頂，修士也好，武人也罷，均露出懵懂神色，似是陷入某種幻覺中去，就連那兕真人也不例外，雙眼緊閉，懸坐在法壇上方。
“此為‘水光鏡術’，刺殺始皇帝前，我曾在東海遇過一位隱修士‘蒼海君’，他授我此法，可使人恍惚。”
“只可惜那位皇帝心性堅韌到可怖，我以所有殘留韓國氣運使出此法，雖是避開其身上的龍氣，卻仍影響不了他半息，最後功虧一簣，所有忠心下屬皆葬身此役。”
“那日過後，我才知曉自己的復國不過空談耳。”
張良神情變得恬淡，只緩緩開口，他讓李無認出自己身份乃是刻意為之，此時便不再遮掩。
李無耐心聽著，他不知張良說起刺秦舊事為何，正思索之際，又聽得對方開口：
“也是自那日起，方知大勢面前，一人之力是如此可笑淺薄，故我順勢而為，入漢扶龍，功成後身退，山中清修，那時尚有沾沾自喜，修行中所謂入世出世，張良已是做到極致。”
“可天地前行如滔滔大潮，豈會在意我一人想法？”
“我窮盡三百年心血，終是煉出‘水玉’服食，成就地仙之位，也正是將要登上天庭得授神職時，卻發覺又是一場大勢來臨。”
“此次不是何種人間動亂，是席捲三界的驚變，而這次，我的選擇是......”
張良抬頭，目光同李無對視，沒有了此前的怡然自得，反而透露出如幼童犯錯般的慌張，
“我逃了，逃去五百年，自封在龍虎洞天中，天師道張家歷代能出修道種子的緣由，並非只是那龍虎大丹，而是我藏身幕後，暗中施展手段，我之魂靈在這些後代上逐漸甦醒，有了地仙感悟，成就煉神不過尋常。”
“直至張恆出世，我才從五百年中徹底清醒過來，而如今，又是一場大勢在我面前。”
他緩緩起身，看向那紋絲不動，筆直升入青冥的‘扶搖香’，背對李無開口：
“這一次，我避不了，也不願避，八百年枯等，也該有了結才是。”
張良轉頭，周遭修士已開始有些細微動作，天門山頂漸有聲響，他朝李無問出第三問：
“你的劍，尚利否？”
李無沉默幾息，他不是熱血易上頭之人，張良說得再多，也只是一家之言，不可全信。
但他又想起長安斬龍的那一幕，真龍咆哮，生靈哀嚎，烏雲，雷霆，洪災，種種景象現在眼前，彷彿就是昨日。
起初李無同樣是想逃走，最後卻並不後悔拔劍，原來他與張良一般，都是避無可避之人。
念及此處，李無撫劍，笑道：
“劍若不利，焉能心安？”
張良點點頭，不再言語，籠罩此地的朦朧靈光‘啵’地一聲消散，所有人轉醒過來，他們不知發生何事，只繼續看向於良李無二人。
於良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茫然，張良魂靈退去，他記不清方才發生何事，只是不由自主開口：
“道友微言大義，於某受教了。”
說罷，他拱拱手離去，回到天師道弟子中沉默觀禮。
周遭人群有些茫然，這於良不是還有第三問未出口嗎，怎會自行認輸？
天師道弟子中還有目光閃動者，打算如於良一般邀武人論道，法壇上的兕真人卻眉頭緊皺，他似是發覺何種不對，但又說不出具體，心中不願再生波折，便道：
“既然如此，大醮繼續，不可再有他事。”
這位高修發了話，天師道弟子雖有不忿，卻不敢再開口。
兕真人手中一揮，那龍珠所化的二十八道精粹氣機一一沒入武人身軀，有些傢伙不由自主發出輕哼，他們看似打熬到了極致的肉身在這股氣機之下，宛如久旱逢甘霖般遭受滋潤。
法壇中央好些氣機瀰漫，這是武人控制不住自身暴漲的真氣，只得將其放出，他們面上全是驚喜，就連一向沉穩的李懷遠，公孫昂，楊洛三位先天宗師也按捺不住面上喜意，衣袍翻滾如若歡呼。。
天門山頂清風漸大，將五色布吹得獵獵作響，兕真人在香爐前深深作揖，口中誦道：
“香自誠心起，煙從信裡來。
一誠通天界，諸真下瑤臺。”
此是‘請聖詞’，請水禮蕩清法壇，接下來便是請聖，使仙神下凡！
兕真人吟完，袖中飛出一個白華華的金鐵圓環，順著扶搖香柱而上，倏地沒入雲中不見。
旁人只以為這乃天師道信物，畢竟請聖本就要憑藉些法器信物等才可展開。
而李無與黃司晨目光一凝，他倆一個有前世見識，一個在天上混過，對此寶怎會瞧不出跟腳？
“金剛琢......”
李無口中低語，靈光熠熠的眸子卻盯緊金鐵圓環消失之處。
有飄渺道樂響起，底下的天師道弟子奇怪打望一眼，他們早就停了手中動作，這動靜從何而來？
“天上是甚？！”
觀禮的修士中有人驚呼，聲音顫抖，語氣似驚似喜。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扶搖香柱與青冥接壤處有霞光瀰漫，一道紫氣從東方而來，融進霞光之中，生出煌煌青紫天象。
“仙霞漫天，紫氣東來，莫非是有人要登仙嗎？”
有些道統古老的修士見識不俗，認出兩種異象，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雲層滾動，一個龐然大物緩緩探出，竟是方才兕真人袖中飛出的金鐵圓環，此刻已變至近千丈見方，靈光大放，竟連午時的太陽也因其壓制變得不起眼。
但這還未完，那金鐵圓環似是拖拽著某物，一扇巨大的玉門逐漸透過雲海，完整顯現出來，其上雕龍刻鳳，大放碧玉琉璃光，哪怕是在天上，眾人也只覺一眼看不完全。
霞光紫氣充盈天幕，數百里龍虎山都被暈染變色，那飄渺道音逐漸凝實，如若在人耳畔響起，讓人心生崇敬之情。
兕真人終於不再平靜，他敞開雙臂，仰首望天，面上有熱淚滾落，他幾近癲狂地大喊：
“時隔五百年，再見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