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星宿印
饒州臨近彭蠡湖，水系廣佈，百姓出行便多有乘舟渡河。
對此通常而言蓬船小舟都已足夠，左右不過多來回幾趟的事兒，但如今饒州來了好些生面孔，以往三三倆倆的船家早就不夠使喚。
便有膽大的漕運軍士趁著此時未到夏收水路不忙，將漕船拖了出來跑些私活，如今漕運制度不算完善，漕運軍士日子可不好過，故這些行徑上面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李無從船尾走到船首，眼中饒有興致，他以往坐的要麼是飄搖小舟，要麼是豪奢樓船，這官府的漕船還真是首次見得。
其長七丈寬二丈，分作三層，內裡空間寬敞，乃至於還劃分出廚房貨艙，因其渡河一次收十個大錢，也就是‘開元通寶’，故船中人也不多，大多是些勁裝打扮的江湖人士。
畢竟如今一斗糧食也就三四錢，尋常百姓哪兒捨得花這冤枉財，也就凡事都講究面子的江湖人肯了。
李無又打量一遭場間，搖擼的軍士在下層，此地只有好些佩劍款刀的傢伙，除卻幾個面容青澀，顯然是初出茅廬的小子，其餘人也有些本事。
二十來人，靈血境界的武夫都有兩位，這在以往可罕見至極，看來這‘賜籙天下’一事果然對武夫誘惑頗大，畢竟煉出真氣，便與凡人俗夫有了天壤之別。
李無想到此處，又見得前方艙門開啟，鑽出一條赤膊漢子，面容黝黑，身形乾瘦，正是位漕運軍士，他站直了身，漕船顛晃卻如履平地。
軍士笑著看了眼艙內，他未有何種境界，但直面這些高手也不懼，好歹是背靠官府，他們性命若是出了些差錯，不良人對這些武夫可不會手軟。
軍士正要開口，身旁卻先響起一道略有稚嫩的嗓音：
“既然到了江中央，諸位便要懂些規矩了，是吃刀板面還是混沌面，望你們先行想好！”
軍士一愣，朝旁邊看去，一眼瞧了個空，旋即反應過來看向下方，這才發覺個身披樸素道袍的道童，正陰笑開口，
“這所謂刀板面，便是乃公一刀一個，剁了你們下水去，所謂混沌面，便是自己脫了衣裳，跳下江裡自求活路。”
艙內一寂，眾人對視一眼，能瞧得彼此面上驚疑，行走在外，遇得僧、道、老、孺本就要多有小心，這小道童一下佔了兩樣，誰知曉什麼來路？
“咳咳......”
一位身著黑衫的冷峻劍客咳嗽幾聲，那道童面色一正，一溜煙跑了過去，仰頭望天似是啥也沒幹。
黑衫劍客正是李無，他也不惱，見過這麼多妖物，也就白娘子正常些許，其餘傢伙難免有幾分奇怪，往年在司天監善獄中就可見一般。
黃司晨性子跳脫了些，但還算是良善之輩，喜歡耍寶便由他去吧，李無也不願對他多加管束。
卻說那軍士被黃司晨打攪一遭險些忘了自己要說甚，直到見得艙內眾人看向他目光隱有不善，這才反應過來：
“非也非也，我等都是軍伍出身，焉能做這些歹事，不過是駐紮彭蠡久了，欲將些湖中寶物拿出換些錢財。”
“諸位都是有眼力勁的遊俠豪客，若有瞧得上眼的，開價拿走就是。”
軍士解釋一通，艙內氣氛才緩和許多，李無心中會意一笑，拖了漕船出來，只是渡河裝客能賺幾個子兒？恐怕此才是這些軍士的目的。
不過這般作法，倒跟前世某些經歷類似，在這神洲果真罕有新鮮事兒。
那軍士又朝下方擼艙招呼一聲，底下有些動靜，旋即丟上來個大布袋。
船客們雖有些好奇，但自不會爭著去搶了看，便等著軍士開啟布袋，一一從他們面前路過。
“老爺，乃公方才下去看了一圈，內裡一物有些意思，同龍虎山脫不了干係。”
黃司晨湊近賊眉鼠眼道，他為何會出現在軍士身旁，這便是緣由了。
李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以仙人靈覺掃視一眼，面有笑意道：
“且看著吧。”
“水蟒皮，河蚌珠，還有好些水中撈上的寶物，說不得就是何種靈魚靈材，諸位可勿要錯過啊！”
軍士開啟布袋叫賣，內裡的確有些對煉精武夫有用之物，一時賣了許多，他眉開眼笑，這些東西以往出手哪兒有這般方便，此趟真是來對了，便又道：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前些年傳遍天下的那什麼序說的就是我們這彭蠡，盛名之下可無假貨！”
有些懂得文墨的傢伙嗤笑幾聲以譏諷軍士曲解文意，軍士也不惱，繼續在船艙內兜售，直至被一位白眉中年攔下，後者指著袋中一物問道：
“這東西作價幾何？”
軍士看了一眼，竟是顆布帛包著的蚌珠，此珠又大又圓，可稱‘走盤’，但一來是河蚌所產，上不得檯面，二來是獨珠一顆，不便售賣。
軍士心思一轉，便笑道：
“這位爺生得威武，眼光亦是不俗，此珠圓潤，品質不俗，便收您兩貫半，抑或二兩銀子如何？”
俗世中白銀流通不廣，但這位瞧模樣便有些本事，能趁機賺些銀子是最好。
白眉中年未有遲疑，道了聲；
“可。”
說罷就要拿過此珠，不料兩根修長，骨節粗大的手指搶先一步，朝那珠子夾了去，中年臉色一變，化手為爪，直直抓向上方手腕！
“‘冷竹手’！你這傢伙不老實待在通州，來此地幹甚！”
二指一爪眨眼間過手數次，發出清脆響聲，氣息震盪，布袋轟然炸裂，軍士敢怒不敢言連忙爬到一邊。
“‘白眉鷹’，聽說你五年前為求先天閉了死關，不曾想今朝亦是趕赴此地。”
那顆蚌珠被兩根手指挑飛，白眉鷹衣袍鼓盪，起身兩爪撲殺過去，爪上灰光暗沉，經脈暴起猶如鐵線！
冷竹手是位長衫青年，模樣不錯，在白眉鷹窮追猛打下仍能保持氣度，踩著靈動步法避開攻勢，兩根手指夾住從天而落的蚌珠，笑道：
“你果然是老了，這枚‘壁水貐（音同雨）’印我便先行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