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影逝決息（六）
翌日。
天氣陰沉。
一大塊黑雲壓在洛陽城上空，像隨時都會墜下來似的，讓人提心吊膽的。
陸青鳴和白雪懸浮在銅駝街上空，憑著白雪的法術隱去身形，默默關注巷子裡的一個少年。
少年便是唐飛。
天一亮，唐飛就把陸青鳴的衣服藏在稻草堆下面，警覺地朝巷道兩頭觀望，生怕別人會來偷衣服。
藏好價值不菲的衣服，他到銅駝街口一家裁縫鋪裡，要了一套還算貼身的舊衣服。裁縫鋪掌櫃從他手中接過金銖時，狐疑地多看了他一眼，眼睛裡明顯有質疑，但還是找了銀鈿過去。
唐飛換上衣服，到銅駝湖邊洗了把臉，梳理頭髮。
天寒，湖水結了冰，他用冰水洗臉，凍得直哆嗦。
約莫半個時辰後，唐飛梳洗完畢，一掃小乞丐模樣，竟有幾分秀氣。
陸青鳴對他越來越好奇了，繼續盯視。
只見唐飛在街上買了點吃食，朝巷子裡的一戶人家走去。
那是一座尋尋常常的宅院，裡面有幾個練功的少年，應該是一座武館。
唐飛就站在武館院門前，一動不動，也不啃聲，等了好久。
隔著一道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木門，唐飛聽到院子裡面有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在大聲問道：“阿衝，難道門口那廢才還沒走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緊接著回答道：“回師父，還沒走呢！我看他是鐵了心的要給您添堵，要不我們師兄弟幾個將他趕出去？”
“不必了，那廢材喜歡怎麼樣就讓他怎麼樣好了，反正有個人替我守著大門也好，還省去了養只看門狗的錢。”
“是，師父！”
隨後院子裡便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鬨笑聲。
唐飛仰起頭，看到層層疊疊的烏雲堆滿了天空。
狂風大作，夾雜著溼氣的冷風穿透他單薄的衣裳宛如一把鋼刀刮在他的骨頭上。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雙手抱在懷裡，裸露在外的皮膚現出一層雞皮疙瘩，這時他忍不住想起了溫暖的灶火，還有似乎正在召喚他的暖和的窩。
他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做無謂的想象，絕不能生出就此離開的念頭，無論如何一定要在這裡學到武功。
唐飛再次抬起頭來仰望頭頂上方的牌匾，“青松武館”這四個大字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吸引力，讓他久久不能釋懷，畢竟這是銅駝裡唯一的武館，而且館長曾經擔任過朝廷的軍營教練，不僅在這裡，就連洛陽有頭有臉的人也聽說過館長的名號。
如果能夠得到他的指引那麼自己必定能走上武學之路，報仇雪恨也就為時不遠。
想到這裡唐飛給他自己加油打氣。
似乎要下雨了，悶雷滾滾，他的頭頂有一道樹枝狀的閃電從天而降，閃電險些擊中了他。樹葉被風捲下來劃過他的臉。唐飛摸了摸左臉龐，有一滴水從天際掉下來落到他身上。
是小雨，他嚥下一口唾沫，心想就算是磅礴大雨也趕不走他。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豆大的雨點果然從天際砸下來，很快唐飛就被淋成了落湯雞，他站在是冷冷的風雨中，無論是狂風還是暴雨都趕不走這個十四歲的少年，他學武的決心絕不是這點阻攔就可以擊垮的。
“阿爹，外面下大雨了，要不就讓那傻子進來避一避吧？”院裡一個清亮的女音突然響起。
唐飛豎起耳朵傾聽裡面的動靜，他猜到了說話者是誰。
好聽的聲音一定出自打小就認識的玩伴——青松武館館長李青松的獨女李琉璃。
這話彷彿承載了他大半的希望，他屏住呼吸更加用心地傾聽某個男人的回答。
不一會兒，那個熟悉的渾雄嗓音回答道：“青松武館豈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地方？我早就告訴過他他的體質太弱，那骨頭就像一折便斷掉的稻草杆一樣，根本就不適合學武，這犟驢偏不聽，他愛淋雨就讓他淋雨好了，說不定淋一場雨反而清醒了呢。”
“爹……”
“你替他求情也沒用，這件事我心意已決絕不會改變主意。你要知道讓一個不適合學武的人來青松武館，那等於是在害他。”
“哼！那你怎麼收留琉城了？他不是一樣體弱多病嗎？”女孩不滿地抱怨了一句，眼見勸說無效，只好放棄了。
站在門外的唐飛沮喪地垂下小腦袋，嘆出一口氣，他伸出瘦小的雙手看了看，的確如李青松所說，像極了稻草杆，不僅是四肢，他的整個身體枯瘦如柴，皮包骨頭，給人一種一捏就碎的感覺，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他臉色發青，唯獨一雙好看的黑色大眼睛透露出一些生氣來。
全身衣服已經被淋溼了，身體如同泡在冷水裡。
他開始瑟瑟發抖，無論怎麼用力抱緊雙臂也沒用。
寒冷從四面八方將他團團圍住，雨水從他頭頂流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終於站不穩了，身體像坍塌的牆壁那般忽而一下子就倒在地上，腦袋裡有一雙大手在肆意攪動他的意識、
他眯著眼睛，想起了母親的懷抱。
看到這裡，陸青鳴於心不忍，正要上前，卻被白雪一把攔住。
“且慢，先看看再說，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求武館的人。”
就在這時，巷子裡有兩個男孩撐著傘走過來。
其中一個身體肥胖如豬的男孩，首先發覺了倒在武館門前的唐飛，他朝長著一頭黃髮的同伴悄聲說了句什麼，兩人臉上浮出奸笑，偷偷摸摸地來到唐飛身後。
胖子首先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抬起右腳朝唐飛後背用力一踢。
“啊！”唐飛吃痛地大叫一聲，剎那間傳來的劇烈痛感，刺激他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他轉過頭去定睛一看，看到來人正是銅駝小惡霸大胖和二毛。
這兩個與唐飛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年，仗著家裡有個當官的親戚在街上為非作歹，無論是誰，都免不了被他們捉弄一番。
大胖和二毛這兩個名字是附近村民根據他們外貌取的綽號。
大胖人如其名，胖成了一隻冬瓜，嘴裡時常叼著油膩的豬頭肉。二毛長著一頭枯黃的頭髮，與大胖一樣生得一雙小眼睛、塌鼻樑，還有兩塊暴露在外的齙牙。
看到這兩人，唐飛心裡不由得生出一些害怕。
“你們……想幹什麼？”唐飛咬緊牙關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幹什麼？”大胖翹起嘴角冷冷一笑，臉上的肥肉動了動“趕野狗啊！不然你以為呢？”
“可能野狗還不知道他是野狗！”二毛朝大胖擠了擠眉頭。
兩人一前一後圍住唐飛擋死了他的去路。
“二毛，你錯了，野狗都好歹有個家，這可憐蟲連個狗窩都沒有。爹媽死得早真是受罪！”大胖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嘲諷道，小眼睛一笑起來就眯成了一道縫隙，陰險的光卻從細線般的縫隙裡射出來。
唐飛不想與他們囉嗦，他用盡全身力氣企圖站起來，還沒站穩，背後的二毛忽然抬起腿將他再次踢到在地。
“噗！”汙濁的積水漫進嘴裡，唐飛張開嘴大口呼吸，腹部傳來陣陣絞痛。
糟糕，病又犯了！現在別說熬藥，就連擺脫這兩個瘟神都顯得困難。
“唐飛，今天要想平安無事地從這裡離開，就給我和二毛乖乖磕三個響頭，否則——嘿嘿。”大胖冷笑一聲，伸手解開褲腰帶，“今天就讓你嚐嚐童子尿的滋味。”
“你休想！”唐飛憤然怒吼，大胖作勢脫褲子，看來不像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