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影逝決息（五）
離開將軍府，陸青鳴沒有直接回有來客棧。
他再次飛到半空中，立在雲層之上，俯瞰深夜裡的洛陽城。
此刻他才猛然發覺，城中到處都有妖氣出現，妖氣最為濃烈的地方不是有來客棧，而是銅駝街附近。
那股妖氣甚是獨特，之前從未見過。
莫不是妖魂寄生之處？陸青鳴片刻不同，即刻落下去，沿著那股妖氣在無人的街道上慢走。
從半空裡觀察尚且可以發覺端倪，然而落到地上卻全無察覺，連一絲妖氣都感受不到。
先前從未來過銅駝街，第一次造訪，多少還有些驚奇。
這條街沿湖而設，一塊黑色大湖靜靜地躺在城中，倒映夜空，沿著湖岸栽種的柳樹雖已枯萎，但仍別有一番趣味。
湖叫銅駝，沿湖北面而建造的街道便叫做銅駝街。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從街頭走到街中，行到一條巷子前，倏忽停下了腳步。
深夜裡，街上寂靜無人，連只夜貓都看不到，卻有奇怪的響聲從一條巷子裡傳來。
像是小貓的嗚咽。
陸青鳴循聲進去，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看到巷子裡面坐著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
那少年蓬頭垢面，正靠著牆壁瑟瑟發抖。
他穿的衣服破破爛爛，小了一號，很不合身，褲子上有好幾處補丁和破洞，沒穿鞋，光著黑乎乎的腳丫子，腦袋埋進膝蓋裡，頭髮打成條結，抱在膝蓋上的雙手露出幾道血痕。
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嘴裡在低聲嗚咽。
是一個乞丐。
陸青鳴慢步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
乞丐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
那雙黑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少年，將他的驚恐、畏懼表露無疑。
看年紀，他比陸青鳴要小几歲。
兩個人都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陸青鳴才半蹲下去，小聲問道：“你在害怕什麼？”
“沒……沒什麼。”小乞丐的眼睛躲躲閃閃的，把臉別向一邊，身子也偏過去。
從他手臂上的傷勢看來，應該是被人用棍子打的，一塊塊淤青在短時間內不可能消除。
該是被人欺負了！陸青鳴心裡已經有了個底。
此事雖與他無關，出於好心，他從懷裡掏出兩枚金銖，放到乞丐面前，對方不接，他便把金銖放到對方膝蓋上。
當他的手落到對方身上時，小乞丐的身子明顯一顫，哆哆嗦嗦地想往後挪。
“別擔心，我不會害你。”陸青鳴好聲好氣地安撫對方。
小乞丐不領會他的好意，不敢收下金銖，也不敢抬頭看他。
為了讓他放下戒備，陸青鳴站起來，稍稍後退一步，適才輕聲問道：“你叫什麼？”
小乞丐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反而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想……幹什麼？”
“你放心，我沒有惡意，只是碰巧從這裡經過而已。”
小乞丐並不信服，依然緊緊抱住膝蓋，一副防禦的姿勢。
陸青鳴微笑著，再問一遍：“你叫什麼？”
“唐飛。”這一回，小乞丐口齒清晰地報上自己的姓名。
陸青鳴點點頭，繼續問：“平時你都住這裡？”
“除了這裡，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若是我給你找一個地方，你願不願意隨我同去？”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陸青鳴並沒有找到能夠容納小乞丐的地方。
唐飛搖搖頭：“除了這裡，我哪裡都不去。”
“為什麼？”陸青鳴不理解。
唐飛一言不發。
“也罷。”陸青鳴脫去外袍，蓋在他身上。
突如其來的關懷，讓唐飛又受一驚。
他盯住陸青鳴的臉，刺客他臉上已無畏懼之色，只有驚訝。
“我就不打擾你了，若有事，可到城西鎮嶽塔找我。”
唐飛緊緊握住白色長袍，感受著別樣的溫暖，沒有拒絕，也沒有點頭。
他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方才捱了餘府的人暴打一頓，餓到半夜，卻有個怪人又是給自己送衣服又是送金銖，莫不是神靈看自己太可憐，憐憫自己來的？
他想知道對方的姓名，看到好心人走了，急忙抓起金銖和衣服跑出巷口，卻看不到對方人影。
他不知道，陸青鳴出巷以後便飛到半空中，在空中觀察他自己。
從瞧見唐飛那一雙眼睛時，陸青鳴便知道唐飛跟妖怪有關。
他辨出唐飛不是妖靈，可唐飛身上有妖氣，若隱若無的。也許是跟妖怪呆久了，染上了妖氣，也許是他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具體緣由陸青鳴不得而知。
銅駝街附近的妖氣非常濃烈，不是唐飛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可比擬的。
從空中探尋可見妖氣瀰漫整條街道，落到地上卻有“只緣身在此山中”，找不到方向的感覺。
應該是一群妖物，分散在銅駝街各處。
平日裡也沒聽到銅駝街發生什麼怪事，想必都是些不作惡的小妖。
陸青鳴看到唐飛抱著自己的衣服縮排巷子裡，躺在一堆乾草上，蓋著衣服睡覺了，想來不會再有什麼事，才返回有來客棧。
在半空中飛行，隔著一段距離，陸青鳴看到白雪坐在屋頂上。
他徐徐落到白雪身邊，站穩腳跟，沒說話。
白雪看著皇宮方向，面無表情。
“你吃了窮奇心臟？”
“對。”
“可有什麼變化？”
陸青鳴看著自己的雙腿，照實回答：“好像一切都變得清晰許多，動作也變得更加靈敏。”
白雪微微點頭，預料到這一變化似的。
突然，她抬起手來揮向陸青鳴。
抬手同時，粉色油紙傘出現在她手中，劃破空氣直指陸青鳴。
紫光乍現。
陸青鳴以更快的速度揚起左手，少年攤開手掌，一道金色光罩自他手中發出，擋住了油紙傘的攻擊，金光罩持續擴大，罩住少年全身。
白雪輕笑一下，收回傘：“動作的確是變快了不少。”
陸青鳴也收回光罩：“白姑娘特意在這裡等我，便是為了驗證我有沒有吃掉窮奇心臟？”
“當然不是，為了找到那縷妖魂，你不知道我幾乎都快把整個洛陽城翻了個底朝天。”
“白姑娘有什麼收穫？”
“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現，你呢？”
“銅駝街附近妖氣濃重，十分奇怪，可具體是什麼地方奇怪，我也說不上來。”
“罷了，已經很晚了，明天我去銅駝街看看吧！”白雪打了個哈欠，一轉身，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