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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烈日灼心 (十二)

隨著刀身極緩慢地脫離石臺,四周的溫度似乎也在降低。

半截刀身已然顯現,商灼君狠狠地吸入一口氣,而後縱身一躍。

石室之中傳來“鐺”的一聲脆響,那四尺長的刀身隨少年而起,在石室半空中翻騰。

它似是活物一般,振動不已。

商灼君緊緊握住它,在地上打了個滾,方才站好。

他走到一顆夜明珠下面,將長刀橫在身前細細打量。

刀劍通常長五尺,寬兩寸,厚五尺,而這把刀雖也長有五尺,可獨獨刀柄就佔去一尺,沒有刀鐔,刀顎處陰刻著四個字:藏魂於風。

更讓人驚詫的是此刀刀身細長,寬不過兩寸,卻奇重,怕有百斤,黑亮刀身上的血槽自刃口通刀背,不難發現刀身存在的些許弧度比尋常彎刀要小很多,使他看起來就像一件世家把玩的器物,而不是殺人的利器。

商灼君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六尺長刀,心裡有數不盡的歡喜。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摩挲冰冷的刀身,當指腹觸及刃口時,顫抖的長刀忽然安靜下來,像是接受主人撫摸的猛獸那般變得溫順馴良,一股冰涼的觸感自手指傳到少年心中。

少年沉浸在巨大的驚喜當中,閉上雙眼,不料手指才碰到刀刃就被劃開一道口子。

他“嘶”地抽了一口涼氣,急忙抽回手,但幾滴黑血已經落在刀身之上。

王石見狀,眉頭微微下沉,忽而笑道:“灼君,自今日起,你就是風魂的主人了!”

“這?”商灼君不明所以地轉過頭。

王石指著刀身:“你看。”

少年低頭,分明看到落下的黑血在刀身上滾動幾圈後落入血槽之中,隨即被鐵刀吸收消失不見。

“這是?”商灼君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王石也無意解釋,轉身一掌打在石柱上,“砰”的一聲巨響後,石柱炸開,一把黑色刀鞘豎立在石臺上。

他抽出刀鞘扔給商灼君,剎那間,石室內開始傳來某種炸裂的聲音。

似乎石獸要活過來了。

商灼君收刀歸鞘,聽到他哥哥的命令:“走!”

一陣轟隆聲在二人頭頂響起。

頭頂的石塊開始掉落,夜明珠也炸開,好在兩人記得來時的路,一前一後運足氣力朝外面狂奔。

他們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暗道,身後是紛紛墜落的亂石。

如果有燈火,定會看到向外翻滾的灰塵像一條巨蟒朝他們湧來。

王石在前面邊跑邊喊道:“這是當年我設下的自毀機關,不料到了今日還管用。”

聽了這話商灼君有苦難言,心想好好的,為什麼要設下這些機關。

當下情況危急,他只想快點逃離這湖中小島,免得葬身亂石之中。

他聽到了前方的流水聲,知道靠近湖邊了,於是更加賣力地邁動雙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到手中的長刀又開始不安分地抖動起來,像泥鰍一般,那種冰涼的觸感在他心裡蔓延開來,霜花一般。

商灼君沒有機會問他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再跑出幾大步,他的身體懸空一瞬,猛地掉進溫涼的湖水裡,根本沒法開口說話。

水裡同樣渾濁黑暗,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哥哥在那個方向,他只能憑著直接朝前遊。

恍惚中,一條布帶子從黑暗當中彈過來,不偏不倚恰恰打在他臂彎上,商灼君趕忙這根帶子,順著這個方向游去。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掉進水中,少年有被溺死的危險。

他嗆了幾口水,有什麼東西鑽進了自己的胸腔,沉重的湖水壓在他身上,讓他很難再揮動手臂,緊緊裹住他的湖水猶如一張貪婪的巨口,把身體裡的力氣吸乾殆盡。

他感到乏了,先前那股可怕的睏意再次襲來,如藤蔓一般爬滿他的後腦勺。

就在他想要睡去的時候,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從手指的傷口處傳來,商灼君手中的長刀變得滾燙,宛若烈火,灼得他瞬間清醒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緊緊握住刀鞘,另一隻手轉動手腕將布帶纏繞在手腕上。

做完這一切,商灼君已是精疲力盡,再無力氣划動雙臂,任由布帶將自己拖拽出去。

少年緊握在手中的長刀突然失去溫度,一陣透骨奇寒襲來,整個人的精神也隨之消逝。

商灼君在閉上眼睛之前,看到水中有光影晃動。

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游來,他心裡想著,應該是哥哥吧!

少年嗆水昏迷過去,王石擅泅水,心細,及時發現身後人的異常,把脖子的長巾解下來丟回去,讓商灼君抓住,可商灼君居然昏過去了,他不得不回頭把商灼君拽走。

黑暗中,水蛇巨妖游過來,王石爬上巨妖的尾巴,急速向前。

巨妖用堅硬的大腦袋破開厚厚的冰層,在把王石二人拖到岸上。

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吸了幾口氣,拖著昏迷不醒的少年艱難地爬到鏡湖南岸。

水蛇巨妖又悄聲遁入水中。

南岸風小雪小,視野開闊,遠遠可望見湖心小島。

王石把少年平放在岸邊雪地裡,擠壓他的胸膛,替他吐出湖水。

幾口水吐出,少年還是沒有醒來,體溫極低,雙唇被凍得烏青。

這一刻,王石的內心不無掙扎。

他既是數萬大軍的將領,所有人的標杆,是要帶領大軍剷平望仙谷的,可他又是眼前少年的親哥哥,哪怕少年醒來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能就此離開。

“咳咳!”商灼君咳嗽一聲,又吐出一口黃水。

王石當機立斷,解下一身重甲,只著裡衣,腰纏袍子,輕裝上陣,背起少年就往南走。

多年前,王石逃出望仙谷,曾在這附近小住過一段時日。

那時地上還有過膝的青草,牧民們把帳篷紮在岸邊,渴了就喝湖水,餓了就宰牛羊,夜幕降臨時一群人圍在篝火邊載歌載舞,牧民的歌聲和酒香在夜色裡流動,堪比京畿之樂。

而今草葉枯黃,四下無人煙。

王石踏雪跑了許久,估摸也有十幾裡,終於見到十幾只熟悉油氈帳篷。

他稍稍停息,把商灼君往上再扶一下,踩著嘎吱嘎吱的聲音繼續走。

在距離帳篷群二十步的地方,商灼君又咳嗽起來。

他回頭望一眼肩上昏睡不醒的少年,眼裡有無限擔憂。

最近的一頂帳篷裡有青煙升起,王石解下袍子將風魂刀裹起來,朝那頂帳篷走過去,

帳篷裡,老牧民聽到有人走來的響聲,並未起身,只把手中的幹牛糞放進火堆裡。

跳動的火焰壓低一下,而後更加猛烈地燃燒起來。

火光中,有人掀開厚重的油氈布,天光照進來,刺得老牧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先是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問話。

“老人家,方便讓我們寄宿一宿嗎?我弟弟得了風寒,沒法再走了。”

隨後他眼睛裡出現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揹負一個白衣少年站在門口。

從身材和模樣看來,來的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不過人命關天,老牧民也不在乎這些。

“快進來!”老牧民當即迎上去,把男孩抱到羊毛毯上。

老牧民叫魯都桑哈音,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鏡湖南面的草原上,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牧民。

他一眼就看出男孩得了重病,恐怕有生命危險,也看出灰髮男人的疲憊,緊忙回頭叫醒妻子去熱些羊奶招待客人。

不待男人在火堆邊坐下,魯都桑哈音又朝門外呼喚一個名字:“桑齊,快,去把巫醫大人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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