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烈日灼心（八）
大軍逼近。
在一群黑甲兵的擁簇下，一個身穿白色戰袍的將領，騎著毛髮通體雪白的駿馬緩緩走近。
雄鷹在蒼穹裡盤旋，鷹眼裡倒映出地面的一切景象，黑色潮水湧向一點，頃刻就要將之淹沒。
大軍之中，白袍將領挺立馬頭。白色鎧甲緊貼他的身軀，能看出此人健壯的身材，可他長得矮，不過五尺，有點像河洛人。
他一手拽住黑色韁繩，一手按在腰間那柄五尺長的寶劍劍柄上，劍柄上纏繞著硃紅的繩索，末端系一塊玄色墜子，墜子雕刻成一隻鷹頭，正吻合他身後的黑旗。
在風中撕扯的黑旗上，呈現出用銀絲紋著的面目猙獰的圖案：蒼原獵鷹——右將軍王石的家徽。
白袍戰將的身份無須多言，正是左將軍王石。
他戴了半截青色面具，蒼鷹面具遮住了鼻樑以下的部分，加之頭盔蓋住了整個腦袋，整個人只露出一雙有神的大眼睛來，然而僅憑這雙眼睛，也足以震懾住萬千殭屍。
隨著他的到來，風雪似乎都平息了許多，寒冷的空氣裡平添了一些殺氣。
在他身邊，是二十七個身著勁裝的蒙面女人。
那是右將軍的貼身衛隊，名為青嵐，本是十七公主的衛隊，自幼伴隨公主左右，王石受命前往北方追擊河洛之時，天子特命青嵐衛隊保護他，出征以來，青嵐三十人陪他出生入死，經歷過大小戰事，只折損三名護衛。
這支衛隊來頭不小。天子命王石從戰場上撿來數百孤女，把她們丟進一座暗無天日的牢籠裡，養蠱一般，讓她們自相殘殺，最後只有三十人活下命來。
那三十個可憐兒徒有一具人的軀殼，實際上早已泯滅人性，只知殺戮。
大軍列陣完畢，商灼君不慌不忙地向山下走。
王石的眉頭跳動兩下，緩緩抬起手來。
他身旁的號令官立馬揮舞手中的彩旗，數百騎兵以王石為中心靠攏，騎兵之後，還有一群弓箭手嚴陣以待。
商灼君從山腰下去，大搖大擺地走進敵人的包圍圈，周圍騎兵立馬緊跟上去堵住他的後路，將他死死圍在人牆中央。
他在距離王石大約五十步的地方停下，隔著紛飛的雪花，望著馬背上的中年男人，忽而笑了：“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王石冷笑了一聲，眼裡泛起殺氣：“託你們的福，這些年在科爾沁過得還挺舒心，倒是灼君憔悴了不少嘛，不過十八歲，卻連頭髮都白了些許。”
或許是受了寒風的影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粗獷。
面對嘲諷，商灼君不放在心上，反而贊同似的點點頭：“近些年來望仙谷變動很大，族長更替，群妖無首，屬實難以管理。倒是你變得越發奇怪了，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非要把自己藏在那假面之下。”
“哼！”這句話觸到了王石的痛點，他本想發作一番，抓住劍柄的手動了動，掃視一遍山包，沒見到其他人，改而幸災樂禍地笑問，“你師父呢？今日怎麼不見他的身影？”
“我一個人出來的，沒人同我一道。”
“怎麼？難道你終於想開了，願意替陛下效力？”
商灼君笑道:“我是河洛人，身體裡流著河洛人的血，天性高傲，是不會做中原人的狗的。反倒是你，出賣河洛，出賣望仙谷，也不見得過得有多好嘛！”
“哼！做中土皇帝的狗又怎麼樣？這些年我要什麼有什麼，權力、女人、錢，只要是我想要的，皇帝老兒都會給我，這有什麼不好？”王石按住劍柄的大拇指動了一下。
傳令官隨即揮下手中彩旗，四個立在商灼君左右的騎兵大呼一聲，齊齊拄著長矛衝過去。
身披鐵甲的烈馬抬起馬蹄挑起重重積雪，兩道雪花自雪地飛濺，直逼包圍圈中的少年。
商灼君摸出腰間的匕首，靜靜地站著。
在八尺長矛面前，短小的匕首顯得有些可笑，就像他企圖衝破上千人的鐵甲重圍，有如痴人說夢。
當先的兩個騎兵對準商灼君的胸膛狠狠刺下去。
商灼君腳尖一點，極快地朝後滑行了一步。
只見兩支長矛在他胸前交錯，不待騎兵收回，他伸出左手抓住長矛，雙腳落下，在雪地裡站穩，而後左手手腕翻動，竟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個上百斤重的男人甩飛。
那兩人剛摔到地上，另外兩名騎兵直接擲出長矛抽刀上陣。
商灼君一揮衣袖，腳尖在雪地裡一點，只聽見“嗖嗖”兩聲，兩支長矛插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他本人則踩在長矛上朝其中一名騎兵跳去。
騎兵眼見情況不妙，使盡全身氣力朝半空裡劈砍。
鐵刀重五十斤，加上騎兵的蠻力，足以將一頭小水牛切成兩半，可不知為何，但見商灼君手中一劃，那一指厚的鐵刀就像冰塊一般被切成幾塊，連同騎兵的手掌也被切開。
一股黑血從騎兵手掌裡噴出。
他止不住地痛呼，喊聲剛冒上喉嚨就沒了後續，因為幾片雪花竄進他嘴裡，棉絮一般堵住了他的喉嚨，他正難受地想吐，一片飛過來的碎刀片生生插在他的脖子上。
他瞪大了雙眼，完好的左手想要縮回來捂住脖子，被商灼君凌空一踢直接踢飛出去。
另一騎兵也被商灼君踢過去的刀片射中腦門，直直地倒在雪地裡。
商灼君從半空中落下來，輕輕站在馬背上，他掃一眼還在冒血的屍體和一臉震驚的騎兵們，回頭望著王石笑道：“大哥，這就是你苦心訓練的皎騎兵嗎？”
“我這些小卒子小將當然沒法兒跟河洛未來的大祭司相提並論，你可是阿爸的心頭肉啊，他把一身武藝都交給你，可比我強多了。”王石也笑。
笑聲越發放肆，聽著有幾分滲人。
他緩緩拔出了腰間的赤紅寶劍，指向商灼君：“我從小就恨你，恨你們所有人。為什麼你一出生就得到大家的關愛，阿爸教你武藝，祭司教你占星術，而我什麼也沒有，像個孤兒一樣。”
“大哥，這些都是你的藉口，是你愛慕虛榮，才做出背叛河洛的事……”
“閉嘴！”王石惡狠狠地打斷商灼君的話，“我就是要讓你們都看看，被你們瞧不起的人，是怎麼一步步站起來，打敗你們的。”
圍住商灼君的騎兵齊齊握住長矛對準紅衣男人，騎兵後面的弓箭手拉滿了長弓。
“殺！”王石怒不可遏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