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烈日灼心(七)
羽箭轉瞬逼近跟前,根本躲避不開。
王全暗暗為商灼君捏了一把汗。
這種情況下最好是尋一掩體。
他回頭去看白衣少年,原地只剩那匹嚴陣以待的雪狼,那少年竟空手奔向敵人。
商灼君朝迎面而來的羽箭疾衝而去,速度很快,比草原上的銀狐還要迅猛三分。
只見他腳尖輕輕點在積雪上,助跑三步後整個人騰空而起,在距雪面約莫一丈高的半空中旋轉兩圈,但見白衣翻滾,三支利箭被滾動的衣襬擊落到地。
眼見暗箭傷人不成,許從光趕忙把手伸到腰間,想拔出軍刀迎戰,可手剛伸出去卻什麼也沒抓著——刀鞘裡的刀被人拔走了。
他驚愕地抬起頭來,瞧見半空中的少年不見了,隱約覺得身後多了一個人。
無須回頭去看,他也知道商灼君就在自己身後。
白衣少年站在馬背上,面無表情,亦一動不動。
對峙不過一瞬,許從光感覺自己喉嚨處出現了一陣輕微的刺痛。
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裡噴出來了。
若是有人站在近處,定能看到許從光脖子上噴出一道血線。
坡下的王全很快反應過來了:原來在眨眼之間,商灼君不止翻滾衣襬擊飛暗箭,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許從光的軍刀,一刀斬下其首級。
刀速之快,竟令刀片劃過頸脖無有痕跡。
腦袋還留在脖子上未曾掉下。
許從光尚有意識,嘴巴動了動,抬起手臂,想捂住脖子。
已經來不及了,他的餘光裡看到自己的佩刀斜斜地指向雪地,幾滴殷紅的血珠正從刀尖上落下。
“你們不是說河洛人殺人如麻嗎?我就殺給你們看看!”少年目露兇光,面朝山坡上十二甲兵低吼一聲。
十二甲兵被嚇了一呆,誰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話音落地,許從光的腦袋就從脖子上緩緩下滑,一股腥紅的血水從頸脖裡噴薄而出。
隨著“咚”的一聲悶響,方才還倨傲的腦袋掉進雪坑裡,無頭屍體也摔下了馬背。
士兵們紛紛鬆開握住刀柄的手,張口結舌地望著商灼君。
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也把郎正採嚇得失禁。
他哪裡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現下連直視少年的勇氣都沒有。
商灼君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們,沒說什麼。
天地間只剩下寒風在呼嘯,甲兵們連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動。
正當時,地面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好像發生了雪崩。
山坡後面傳來陣陣犬吠,聲音越來越近。
士兵們回頭去看,在紛飛的雪花中,隱約望見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正朝這裡壓過來。
那是駐紮在科爾沁的皎騎兵。
皎騎兵,傳言這支神秘的部隊原本是天子親兵,常年駐守在洛陽,直至河洛人混跡中原,他們才嶄露頭角,在每次與河洛人交戰中都能立於不敗之地,河洛人逃往北方後,皎騎兵為防止河洛人再踏中原,常年駐紮在北方的科爾沁草原,除非有右將軍和天子的手諭,否則誰也調不動。
據說皎騎兵軍中有男有女,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作戰以來從未有過敗績。
想必是許從光在決定追擊少年之前便上報給王石,這才引得皎騎兵出動。
如此一來,少男的身份更加令士兵們好奇了。
能引得少年親自帶兵前來,說明他的身份絕非是尋常河洛小子。
商灼君撿起無頭屍體的大氅,稍稍打量一番後,臉上浮出嫌棄的表情,但還是繫好大氅,牽了許從光的馬走下山坡。
那雪狼迎上來,馬也不怕它,反而揚起馬蹄,想驅趕灰狼。
商灼君握緊韁繩,翻身上馬。
王全還木樁子般站在原地,脖子都快僵硬了。
河洛少年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揚起馬鞭打在馬屁股上,馬蹄帶出一把雪沫,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衝進了風雪裡,留下一排木樁子。
烈馬經過短暫的休息後跑得更快了,那匹叫做大灰的雪狼要跟上他還頗有些費力。
騎馬在雪原上賓士。
風像刀子一般從前方刮過來,若不是死死拽住韁繩,兩條腿費力地夾住馬肚子,少年都有些擔心自己會被烈風吹翻下馬。
他感到臉上很疼,風中似乎有雙大手在撕扯自己的臉。
商灼君回頭望了一眼,已經完全看不見小山坡了,想來一時半會敵人是不會追來的。
他微微睜著眼,免得讓雪粒掉進眼睛裡,看起來多少有些痛苦。
朝南面狂奔約莫一個時辰後,商灼君從馬背上搜了些牛肉和酒,讓雪狼驅趕烈馬繼續南下,他則下馬朝東北方向深入。
他曾聽牧民們提過,往南再經過一道守軍防線便到了鏡湖,鏡湖岸邊也是重兵把守,北面則是一座座連綿不斷的大雪山,山上積雪終年不化,鮮有人跡。
雪很深,足以淹沒人膝蓋,一腳踩下去鬆軟軟的,沒有底,只能爬行前進。
在雪地裡爬行了半個時辰後,商灼君額上滲出了一些汗珠。
在這種極端環境下汗珠很快結成冰。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費力地扯下一塊牛肉,邊嚼邊四處張望。
紛紛揚揚的雪花似玉屑、似羽毛。
目之所及都是純潔的白,看得久了,人也會暫時患雪盲症,眼睛發黑,辨不出方向。
好在商灼君不是第一次出望仙谷,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應對。
他吃了些牛肉,抓起地上的雪洗眼睛,又吃了兩塊雪團,眯著眼睛繼續朝雪山走。
不知走到多久,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擋住了商灼君的去路。
連綿起伏的山巒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閃閃的金光,山峰尖銳的稜角刺破蒼穹,顯得分外壯麗,好似一幅美麗的圖畫。山下雪結成冰,自山腰上鋪下來,傾斜著,潔淨的冰面像龜背一樣裂成美麗的紋理,卻並不破裂,鏡面一樣光滑透明,可照人影。
少年望著冰鏡中的自己,模樣多少有些狼狽。他站到一塊冰石上,轉身望著身後白茫茫的雪原,眉頭一沉,眼中閃過一絲焦慮。
只見中土官兵,不見修道之士,該當如何是好?
商灼君站在山包上,正在深思熟慮。
不多一刻,地面發出一陣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