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眼鏡沉沒之後

溫泉水面泛起一圈漣漪。

徐克明僵在原地。

他的手指還保持著推眼鏡的姿勢。

睫毛上沾著的水珠在星光下顯得格外黑。

李珊珊憋著笑。

她看著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徐克明陷入計算時的表情。

“深度0.8米。“

他喃喃自語。

“折射率1.33，根據斯涅爾定律......“

“需要潛水服務嗎？“

李珊珊撥開水面漂浮的薰衣草花瓣。

徐克明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的浴衣領口散開些許。

露出鎖骨上一顆小小的痣。

李珊珊突然發現。

沒有眼鏡的徐克明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像大學時代那個在實驗室熬夜的學長。

水底閃過一道微光。

她深吸一口氣扎進水裡。

溫泉水湧進耳朵。

隔絕了所有聲音。

透過晃動的波光。

她看見那副黑框眼鏡正安靜地躺在池底瓷磚上。

旁邊還有個小巧的絨面盒子。

李珊珊的心臟猛地一跳。

氧氣不夠了。

她浮出水面時。

徐克明正緊張地盯著她。

溼漉漉的劉海貼在額頭上。

“沒找到？“

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

李珊珊抹了把臉。

把眼鏡遞給他。

卻故意沒提那個盒子。

徐克明如釋重負地戴上眼鏡。

鏡片立刻蒙上白霧。

他尷尬地摘下眼鏡。

用浴衣下襬擦拭。

這個動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軟了許多。

“其實......“

李珊珊故意拖長音調。

“我還看到了別的。“

徐克明的動作頓住了。

一顆水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水面上。

遠處傳來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

“比如小石子。“

她突然笑起來。

“或者可能是溫泉精靈的寶藏？“

徐克明明顯鬆了口氣。

耳根卻更紅了。

他轉身去拿放在池邊的保溫瓶。

倒出兩杯冒著熱氣的薑茶。

“預防感冒。“

他把杯子塞進李珊珊手裡。

指尖有些發抖。

星光映在茶麵上。

像撒了一把碎鑽。

李珊珊小口啜飲著。

餘光瞥見徐克明正偷偷瞄向池底。

他的腳趾在瓷磚上不安地摩挲著。

“我們明天去富良野怎麼樣？“

她突然提議。

“聽說那裡的芝士工坊......“

“積雪厚度可能影響交通。“

徐克明條件反射般回答。

隨即又補充。

“但我查過，酒店有防滑輪胎的租賃服務。“

他說這話時。

目光仍不時飄向水面。

李珊珊把空杯子放回池邊。

故意濺起一點水花。

“困了。“

她伸了個懶腰。

“某些人要不要繼續找他的溫泉精靈寶藏？“

徐克明推了推眼鏡。

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水壓對精密儀器不利。“

他一本正經地說。

“明天我會聯絡酒店排水。“

回到房間後。

李珊珊裹著浴巾站在落地窗前。

雪又下了起來。

在玻璃上畫出不斷變化的圖案。

浴室傳來吹風機的嗡嗡聲。

徐克明在搶救他那副可憐的眼鏡。

她躡手躡腳地開啟徐克明的行李箱。

“實驗用品“箱子裡整齊地碼著緩衝材料。

中間空出一個方形凹槽。

尺寸和那個絨面盒子一模一樣。

吹風機的聲音突然停了。

李珊珊迅速合上箱子。

假裝在整理自己的護膚品。

徐克明走出浴室時。

眼鏡腿還纏著繃帶似的膠布。

“修好了？“

她憋著笑問。

“臨時措施。“

徐克明推了推歪斜的眼鏡。

“折射率誤差在可接受範圍內。“

床頭燈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

像棵挺拔的雪松。

李珊珊鑽進被窩。

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徐克明僵硬地躺下。

兩人中間隔著足以再睡一個人的距離。

“徐導遊。“

她故意用冰涼的手碰他的胳膊。

“聽說北海道冬天有熊出沒哦。“

徐克明立刻轉過身。

“根據北海道環境廳資料，熊類冬季主要在......“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李珊珊把下巴擱在了他肩上。

呼吸拂過他的耳垂。

“騙你的。“

她輕聲說。

“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保護我。“

徐克明的呼吸明顯加快了。

他的手在被子裡動了動。

似乎想摟她又不敢。

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給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

他的聲音有點啞。

“明天要早起。“

李珊珊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她聽見徐克明的心跳聲。

又快又重。

像雪地裡迷路的小鹿。

半夜。

李珊珊被輕微的響動驚醒。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

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銀線。

徐克明正跪在溫泉池邊。

袖子捲到手肘。

用衣架改造的簡易鉤子打撈著什麼。

他的眼鏡又歪了。

鼻樑上還沾著一點泡沫。

李珊珊把臉埋進枕頭。

肩膀笑得發抖。

清晨五點半。

鬧鐘還沒響。

李珊珊就“自然醒“了。

她故意大聲打著哈欠。

看著徐克明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

“早啊。“

她笑眯眯地說。

“睡得好嗎？“

徐克明的黑眼圈說明了一切。

他的浴衣領子睡得翹起一邊。

露出鎖骨上那個小痣。

“我去準備早餐。“

他逃也似的鑽進浴室。

連眼鏡都忘了戴。

李珊珊拉開窗簾。

雪後的陽光瞬間鋪滿整個房間。

她注意到溫泉池邊的石板上有未乾的水漬。

還有衣架劃出的細小痕跡。

餐桌上。

徐克明已經擺好了精緻的和式早餐。

玉子燒切得整整齊齊。

味噌湯冒著熱氣。

“今天行程......“

他翻開筆記本。

突然僵住了。

李珊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本手賬的最後一頁。

畫著溫泉池底的剖面圖。

還標註了精確的尺寸和座標。

旁邊寫著：【求婚方案12.1（修訂版）】

徐克明啪地合上本子。

差點打翻醬油碟。

“我看到了哦。“

李珊珊託著腮幫子說。

徐克明的筷子懸在半空。

一片鮭魚啪嗒掉回碗裡。

“那個......“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

“是科研專案......“

“徐克明。“

李珊珊突然站起來。

隔著桌子湊近他。

“你知道為什麼我能找到你的眼鏡嗎？“

徐克明茫然地搖頭。

鏡片後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因為星光。“

她輕輕摘下他的眼鏡。

“當光線從空氣進入水中時，會發生折射。“

她的指尖劃過他的眉骨。

“入射角與折射角的正弦比，等於兩種介質的折射率之比。“

這是徐克明昨天想說的斯涅爾定律。

徐克明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李珊珊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絨面盒子。

放在兩人中間的餐桌上。

“下次記得。“

她笑著說。

“求婚戒指要放在防水盒裡。“

窗外。

一隻早起的烏鴉落在雪松枝頭。

震落一串晶瑩的雪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