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療傷
“我的大小姐,”趙子文側過臉,看著夏雨晴梨花帶雨的嬌顏,心中既憐惜又溫暖,聲音也放得格外輕柔,“這點小傷,真的不打緊。你瞧,我這不是還能說能笑嗎?”
他頓了頓,眼神中流露出對未來的憧憬,“京城這潭渾水,總有澄清的一日。待塵埃落定,我便帶你尋一處山明水秀之地,過些採菊東籬下的日子。到時候……”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促狹地眨眨眼:“到時候,咱們把趙家的門庭好好熱鬧起來,生他十個八個……”
“呸!”
夏雨晴聽得俏臉飛紅,羞惱地輕啐一口,抬手作勢要打他,“什麼十個八個!越說越沒個正形!”
話雖嗔怪,那眉梢眼角卻抑制不住地漾開甜蜜的笑意,彷彿被趙子文描繪的未來點亮了心燈,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趙子文看著她嬌嗔含羞的模樣,心中那份憐愛幾乎要滿溢位來。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搭在床邊的小手上,溫暖而有力。
夏雨晴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心頭一顫,抬眼望去,正撞進他含笑的深邃眼眸裡。
那目光溫柔專注,彷彿蘊藏著千言萬語,讓她臉頰更燙,心如鹿撞,卻生不出一絲推拒的念頭,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任由那份暖意從指尖蔓延至心間。
寶兒端著盛滿溫水的銅盆和藥瓶走了進來,一眼便瞧見大哥與雨晴姐姐正脈脈相視,空氣中流淌著一種無聲的默契與溫情。
她小臉微紅,抿嘴一笑,輕聲道:“雨晴姐姐,東西都備好了,快給大哥上藥吧。”
她將水盆放在一旁,拿起白布和金瘡藥,看著趙子文背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秀眉緊蹙,眼中滿是心疼。
夏雨晴也回過神來,知道此刻正事要緊。
她收斂了心神,小心翼翼地接過寶兒遞來的剪刀,動作極其輕柔地剪開趙子文背上那與傷口粘連的布衫。
當看到傷口上胡亂塗抹、並未完全覆蓋傷處的草藥時,她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子文!你怎麼這般莽撞!這草藥根本沒敷到位,傷口若是不仔細處理,感染了可如何是好?”
趙子文無奈地苦笑:“雨晴,你當我是背後長了眼睛麼?這位置,我自己能勉強糊弄上就不錯了。”
寶兒聞言,眼圈又是一紅,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
她伸出微涼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撫過那道傷痕的邊緣,聲音帶著哽咽:“大哥……以後……以後讓寶兒時刻跟著你,好不好?你若有傷,寶兒來替你擦藥,絕不會再讓你這般委屈自己……”
趙子文心中一暖,如同被溫熱的泉水包裹。
他側過臉,抬手輕輕拭去寶兒臉頰上的淚珠,語氣無比溫柔而鄭重:“傻寶兒,大哥答應你,以後定會更加小心,絕不會再輕易讓人傷著。我還要護著你們,過安穩日子呢。”他目光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
“你……你總是不讓人省心!”
夏雨晴看著他強撐的笑臉,想到他受傷後還要獨自處理公務,獨自承受疼痛,甚至要獨自面對可能的暗箭,心中的擔憂和後怕如同潮水般翻湧。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她伏在床邊,泣不成聲,“子文……我情願……情願我們從未離開過杭州,就守著那小小的書肆,過些清貧卻安穩的日子……也好過看你日日在這龍潭虎穴中煎熬,擔驚受怕……”
寶兒聽著夏雨晴的哭訴,也想起了在杭州時那段雖然平淡卻無憂無慮的時光。
巨大的酸楚湧上心頭,她忍不住也撲在趙子文的肩頭,低聲啜泣起來。
兩個女子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在趙子文的肩背,滲入那道猙獰的傷口,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卻也如同滾燙的烙印,深深印在他心上。
趙子文何嘗不向往那份寧靜?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身上揹負的,早已不僅是個人的榮辱得失。
大荊的安危,華夏的存續,還有身邊這些至親至愛之人的平安……
這些沉甸甸的擔子,讓他無法退縮。這是一場只能進不能退的搏殺,他必須贏!
“嘶……”趙子文適時地發出一聲抽氣聲。
“怎麼了?!”
“大哥?!”
兩位小姐立刻驚得抬起頭,緊張地看向他。
趙子文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沒事,就是藥水沾上有點涼。”這轉移注意力的小把戲,他屢試不爽。
夏雨晴和寶兒這才鬆了口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收住了淚水,各自抹去臉上的淚痕。
寶兒小心翼翼地端起水盆,夏雨晴則拿起溫熱的溼布,開始專注地為趙子文清理傷口周圍的血汙和草藥殘渣。
當她們小心翼翼地褪下趙子文的上衣,那精壯卻佈滿傷痕的脊背在昏黃燭光下完全顯露出來時,兩個女子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縱橫交錯的疤痕如同古老的地圖,佈滿了他的肩背、腰肋。
有刀劈斧砍的深痕,有箭簇留下的圓形凹坑,還有數道如同蜈蚣般蜿蜒的縫合印記……
每一道疤痕,都無聲地訴說著一段驚心動魄的過往,一段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歲月。
夏雨晴的手指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撫過那些深淺不一、新舊交疊的印記。
指尖下的肌膚堅硬而滾燙,每一道凸起的傷疤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覆切割。
她想起他初入軍營時的青澀,想起他每一次凱旋歸來時疲憊卻堅毅的眼神……
原來他這“一步登天”的榮耀背後,竟是如此觸目驚心的代價!巨大的心痛讓她哽咽難言,只有淚水無聲地滑落。
寶兒更是淚如雨下。
她一直知道大哥能言善辯、智計百出,卻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他成功背後所付出的血與痛。
這些傷痕,是他在萬軍叢中搏殺留下的印記,是他一次次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證明。
她一邊細緻地塗抹著金瘡藥,一邊泣聲道:“大哥……這些傷……當時……一定很疼吧?”
“都過去了……”
趙子文感受到身後壓抑的抽泣和指尖的顫抖,心中百感交集,卻也只能故作輕鬆地安慰。
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
夏雨晴將臉輕輕貼在他未受傷的肩胛處,滾燙的淚水浸潤著他的肌膚,聲音破碎而心疼:“子文……”
“趙將軍安歇否?”一個略顯稚嫩卻刻意端著沉穩的聲音在廂房外響起,“在下十一皇子項景天,特來拜會將軍。”
十一皇子?
趙子文心中微凜。這位在京城風評頗為微妙的小皇子,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寶兒,”他低聲吩咐,“你先去前廳招呼一下十一殿下,言語需得體。我稍後便來。”
“嗯,大哥放心。”
寶兒迅速為傷口覆上乾淨的白布,仔細包紮好,又為他披上外衫,這才應聲而去。
夏雨晴秀眉緊蹙,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子文,十一皇子此來……恐非善類。你身上有傷,不如就稱已歇下,避而不見吧?”
“無妨,”趙子文撐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雖然牽動傷口帶來些微刺痛,但尚在可忍範圍,“一點皮外傷,不妨礙說話。這位小殿下此時來訪,想必與近日朝堂彈劾之事有關,聽聽也無妨。”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夏雨晴見他主意已定,知道拗不過他,只得細心地為他整理好衣襟,眼中柔情似水,聲音低柔:“那……我就在房裡等你。萬事小心,切莫再逞強。”
“好。”
趙子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前廳。
燭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那道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在衣衫下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前路的兇險與肩上從未卸下的重擔。
夜色深沉,一場新的暗流,似乎正悄然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