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終戰

該來的終究要來。

在暮春時節，妖族終於攻到扶搖宗的群山了。他們也知道此處是塊硬骨頭，故而不敢輕舉妄動，只在群山周邊安營紮下，既不撤退，也不進攻。

扶搖宗派人下山偵察，發現這些大軍只是底層妖族罷了，除開幾名八九境的大妖將領之外，並無境界更高的大妖。那幾名真正需要扶搖宗忌憚的大妖，此時並不在營中。

想必那些大妖在別處還有事務並未結束，沒來得及顧上扶搖宗。難怪這些大軍只是紮營不動，估計也是在等那幾只大妖前來。

於是在一位九境長老的領頭下，扶搖宗派出十來名修士，往那妖族營中奇襲而去，徐懷谷也參與其中。只短短一夜，便殺死三名八境大妖，殲滅妖族軍隊數千。

妖族軍隊這時也意識過來了，在沒有十境及十一境大妖的坐鎮下，他們在扶搖宗山腳下紮營，的確是有些不夠尊重的意味了。於是他們全軍後撤五里地，再度安營紮寨。

一場小小的勝利，雖然戰果並不顯赫，但對於鼓舞士氣卻是再好不過的了。扶搖宗山上修士們愈發堅定與妖族拼死一搏的決心，士氣高漲。

平時熙熙攘攘的悟劍閣裡，早已空無一人。本來就是給扶搖宗的弟子修行所用，弟子們都遷去了中土，哪裡還有人？徐懷谷也早已出關，藏劍室的仙劍也已然運往中土，這座悟劍閣，已是空無一物了。當然，那柄天靈之寶的仙劍除外，不到最後關頭，徐懷谷是不會將它帶走的。

抱劍漢子沒走，他還是一如既往懶散地倚靠在悟劍閣門上，有一個沒一個地打著哈欠。

俗語道，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在這四月初暖洋洋的日頭下，抱劍漢子只想抽著煙，睡一場又一場的大覺。

他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周遭的變化一無所知。柳婉兒勸誡過他多次，讓他搭乘扶搖宗的渡船一起走，可抱劍漢子始終不願，只說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去搭乘渡船。柳婉兒無可奈何，總不能讓他跟著自己一行人離開吧？她倒是可以接受，但她不知如何跟徐懷谷開這個口。

抱劍漢子問過柳婉兒，有關她以後的打算。柳婉兒自然告訴了他，將會和徐懷谷等人一起繼續遊歷中域。這漢子便問她有沒有去白芷洲的打算，柳婉兒不解其意，搖了搖頭。

抱劍漢子依舊一步不離地守在悟劍閣下，也不知他守的到底是什麼。本來他那古怪的脾性，柳婉兒還覺得沒那麼討人厭，現在他固執地不願離開扶搖宗，柳婉兒就不太樂意了。但也拿他沒辦法，這人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實在不知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柳婉兒只得無可奈何地嘆氣，準備哪一日與徐懷谷開這個口，看能否帶上這抱劍漢子？如果他能把邋遢的舉止改一改，或許一行人還是能接納他的。

……

五日後的一天夜裡，西邊有一道沖天的火光陡然襲來，好似一輪初升的紅日，將黑夜燃燒成鮮紅的火焰色。與此同時，一股焦灼的熱浪也撲面而來，其中夾雜著狂暴的火焰之力，雖然相隔數十里之遙，也讓整座扶搖宗都為之顫動。

扶搖宗所有修士都被驚動，好幾十人御劍來到空中，只見那道火光在扶搖宗山外約五里處停了下來，落在妖軍駐紮的山林間，隨即消失不見。眾人皺緊了眉頭，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這應該就是傳聞中，那一隻負責東扶搖洲總攻的十一境大妖——火鳳。伴隨她的來臨，這場最後的決戰宣告正式拉開帷幕。

後半夜，又有兩隻異獸乘風而來。根據事先的情報，應該一隻是青鸞，一隻是燭龍，都是十境修為，在火鳳麾下，同為左膀右臂。

一隻十一境大妖，兩隻十境大妖，底下八境九境大妖，更是數不勝數。光憑修為來論斷，扶搖宗已然落盡下風，這也是每一家宗門在面對妖族時不可避免的困境。幾乎沒有哪一家宗門能拿出與妖族對等修為的實力來，除非是中土那幾家中域頂尖的宗門，才有十一境修士。然而等妖族打到中土時，所派出的兵力與現在肯定又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次日清晨，天還剛有些微亮，只聽一聲尖銳的鳳鳴劃破長空，徐懷谷匆忙睜開眼，御劍便往空中飛去。餘芹和柳婉兒也祭出飛劍，樊萱施展符籙，一行人各顯神通，紛紛升空去看。

只見幾里開外，那隻火鳳已然現出妖身，伸展羽翼。她的羽翼，比朝霞還要鮮紅絢爛。熱浪透過扶搖宗的護宗大陣，如潮水一樣滾滾襲來。境界稍低者，在這威壓面前，連眼睛都睜不開。

約莫是位次更靠前的緣故，火鳳的妖身比徐懷谷在青嶺見到的那隻冰鳳還要更為龐大，是那冰鳳身形的兩番還多。

她展開雙翅，羽翼完全舒展開來，頓時扶搖宗群山都籠罩在她羽翼的陰影之下。太陽的光亮早已被不復存在，此刻修士們眼前的光，都是她身上灼烈的火焰發出的光亮。

在烈焰的焚燒下，火鳳身上的細節更看得一清二楚了，纖毫畢現。每一根羽毛，都燃燒著熾烈的白焰，流淌著鮮紅的血液。她立在高空，只往下俯視而來，眼神怒而不威，一聲不響，彷彿遠古的神靈，輝煌而威嚴。

徐懷谷皺緊了眉頭，看得有些痴了，眼神完全挪不開。若是沒有立場的分別，他真想由衷地讚歎一句。這大妖著實是上天的造化，美得不可方物。然而這裡是戰場，眼前這位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大妖是他們的敵人，這多少讓人有些感到絕望。

火鳳身後，還有兩隻大妖緩緩飛來。其中一隻也是巨鳥，渾身青綠羽毛，不過無論身形還是氣勢，都比火鳳差了一大截，應該是那十境的青鸞；而另一隻大妖，則與徐懷谷曾經所見的八爪火螭甚是相似，這隻妖是燭龍。僅從外表看來，徐懷谷還猜不出這兩隻大妖的實力。

大戰在即，一行人之中，餘芹的五境修為無疑是最需要小心謹慎的。不過好在她已經穿上徐懷谷的那件仙兵法袍了，因此倒也還能勉強抵禦住火鳳的餘威。

徐懷谷朝四周望去，只見飛劍林立，所有的修士都在空中，與那火鳳對峙。他們的眼中，看不見任何恐懼，只有憤恨與怒火。

能留在這裡的，都是有血性的人，若是怕死，不如早點離開！

鄧紙鳶與羅愾然二人，立於護宗大陣的頂端。鄧紙鳶眼眸微眯，向火鳳凝視而去。那火鳳似乎也知曉扶搖宗中這二人才是領頭者，那對狹長的鮮紅瞳孔，也毫不客氣地對視過來。

針尖對麥芒。

雙方對峙片刻，氣勢上分不出勝負來。那火鳳忽地唳鳴一聲，振翅一撲，一團碩大的火光猛地朝扶搖宗的護宗大陣砸來，眾人心神皆是一驚。

那道白焰砸中護宗大陣的剎那間，徐懷谷只見眼前一片白光，竟是什麼都看不見了。在火鳳的白焰之下，好似要燃盡世間萬物。

他頓時感到眼睛刺痛，連忙閉上眼，又用手臂捂住雙眼，這才稍微好些。徐懷谷尚且如此，境界不如他的就更難堪了。好不容易等到那刺眼的白光略微散去，又是一道熱浪襲來。徐懷谷顧及身邊眾人，連忙拉住餘芹的手，把她護在身後，隨即拔劍出鞘，以劍意抵禦熾烈的熱浪。柳婉兒也祭出飛劍，與徐懷谷共同抵禦。

餘芹死死抓住他的手，徐懷谷感到那雙手微微發顫，這還是身著了仙兵法袍之下。這樣的威壓，對於才五境的餘芹而言，實在是太勉強了。

白光逐漸散去，徐懷谷終於能看清周圍的情形了。護宗大陣還沒被破，卻也已經到了崩碎的邊緣。身邊的修士們情況同樣不妙，空中已然亂成了一團，有些境界不夠者已然落地了。

僅僅一招，僅僅只是火鳳試探性的一招，就讓扶搖宗如此狼狽不堪，十一境的實力可見一斑。以徐懷谷看來，火鳳的實力，應該比饕餮更有過之。

那道砸中扶搖宗護宗大陣的白焰沒能突破大陣，頓時如水流撞擊岩石一般四散飛入山林間，四野之中，剎那間淪為一片火海。更有那十境的大妖青鸞緩緩揮動雙翼，山風驟起，捲起火舌，助長火焰的囂張氣勢，於是四面八方的樹林都竄起沖天的火光，熱浪衝天，將扶搖宗團團圍住。

此刻的扶搖宗，如同火海煉獄。

那條燭龍扭動身軀，狠狠地一頭撞在護宗大陣上。這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聽震天動地一聲巨響，那護宗大陣的金光如同碎鏡一樣崩碎開來。

護宗大陣抵擋不住十一境大妖，眾人一直都心知肚明，這在意料之中，他們本來也沒指望護宗大陣。可大陣一破，那灼熱的火焰就更加無所顧忌了。扶搖宗群山濃煙滾滾，由外而內，火勢蔓延得很快，青翠的蒼天古樹須臾間便被燒作枯炭，地面上一片焦黑，滿是死亡的氣息。妖族大軍趁勢而入，群獸奔襲的踩踏聲轟鳴在整條山脈，連岩石與地面都在震顫。

來不及惋惜，徐懷谷發現餘芹的狀況很不妙。在火焰與煙霧中，她額間冒出碩大的汗珠，幾乎沒法睜開眼睛，只是苦痛地呻吟。樊萱忙從袖口摸出符籙來，施展在餘芹的身上，她這才好些。徐懷谷低頭一看，妖族已經攻上了扶搖宗，許多修士已然投身入廝殺之中，情勢刻不容緩。

徐懷谷一皺眉，忙對樊萱說道：“你帶餘芹去悟劍閣，那裡地勢高，應該會好些。”

樊萱忙點頭答應下來，徐懷谷一轉頭，又對如玉說道：“如玉，你也和樊萱一起去。若是有變故，你要保護好她們。”

“是，先生！”

如玉鄭重答應下來。他身為妖族，徐懷谷讓他在這樣的關頭保護樊萱和餘芹，他感覺到自己在被信任。

“柳婉兒，你隨我下去，幫他們守山！”

柳婉兒神情嚴肅，點了點頭。於是二人登時御劍落地，往妖軍密集處殺去。

這場落幕的戰役，已然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