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來自關羽的決斷
在如此長的時間裡,付燚所部一直毫無訊息,關將軍知道,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付燚所部已經被全殲在了襄陽郡內。
如此,付燚所部自然是無法發出任何的訊息來,而魏軍也極有可能出於讓漢、吳繼續戰鬥的目的,隱瞞住了付燚所部被殲滅的訊息。
這樣一來,自己自然沒法收到有關付燚的軍報。
只是,稍稍一想,關將軍便是否定了這一可能。
不說其他,單論以付燚之能,魏軍就根本沒有可能無聲無息地將其所部五千多人全部殲滅,哪怕魏軍有著十倍的兵力。
更別說,那五千兵馬之中可還有著自己所親自調教的三百校刀手。
這三百校刀手,不說能夠直接改變戰局,至少護住付燚一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怎麼也不至於被全殲且一點訊息都傳不出來。
那麼,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也就剩下最後的一種可能:付燚那臭小子,還在堅守襄陽!
想到這個可能,關將軍的心頭也是一跳!
沒辦法,這實在是太過意外了。
要知道,襄陽城孤懸在外,而付燚要面對的更是十倍於己的敵人。
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選擇撤退而不是堅守,甚至,就連關將軍自己,捫心自問也會選擇撤離。
可這事兒發生在了付燚的身上,關將軍卻是莫名地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合理。
畢竟,襄陽城對於大漢的意義無需多言。
從付燚的角度來看,只要他能堅守住襄陽,等待關將軍的主力到來,整個江陵戰役的成果將上升不止一個高度。
而付燚可是僅僅憑著兩千部隊外加四千俘虜兵,敢頂著十萬吳軍,堅守著僅剩下半座的江陵城的;如今五千精銳在手,他為何就不敢堅守襄陽城了?
越想,關將軍越是覺得這種可能性發生的機率極大。
而越是認可這樣的可能,關將軍的心頭卻是越發地有些慌亂了起來,甚至顆顆晶瑩的汗珠都不自覺地從額頭冒出。
這可著實是有些意外了。
付燚所部的情況固然足夠的危險,尤其是在如今漢軍主力盡駐長沙郡,想要回返襄陽,至少也要十餘日的情況下。
只是,即便再危險,卻也不應該讓關將軍動容才是。
關將軍是何人哉,作為三國頂級的名將,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危險沒有經歷過?
說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逝於左而目不瞬”也絲毫不過。
面對樂進、曹仁的輪番對戰,關將軍沒有絲毫的擔憂,即便手中的兵力被前往益州的兄長抽去了大半,關將軍依舊從容地將魏軍平推回了襄樊;
面對于禁來勢洶洶的三萬精銳時,關將軍也沒有冒汗,更用一場大水,讓于禁和他的七軍成了金魚;
哪怕是在知道了糜竺叛變、江陵危在旦夕之時,關將軍依舊保持著鎮定,有條不紊地安排好撤退序列,從容而快速地指揮著部隊脫離戰場、救援江陵。
其心志之堅,由此可見一斑,更別提在歷史上,關將軍還有著“刮骨療毒”而眉不皺的神蹟。
可這次,只是於大勝之中的小小華點,卻是讓關羽基金幾近破防,著實是相當的意外。
要知道,哪怕是付燚所部這五千人真的已經全軍覆沒,此時的大漢也依舊是大勝,甚至是完勝。
用七千兵馬(加上江陵戰場的損失)換取吳軍近六萬大軍的損失,絕對值得。更別說,漢軍光是俘虜就抓了四五萬,絕對夠彌補付燚所部的損失了。
而之所以關將軍對這不算失敗的失敗如此在意,甚至是額頭冒汗,原因無他:只因關將軍意識到,這一危局原本完全是可以避免的。或者說,這一危局完全是他一手造成。
但凡關將軍多關心一句付燚所部的情況,此刻都不至於出現如此尷尬的情況。
不管是讓付燚及時撤出襄陽,又或者是自己在打敗吳軍之後,及時地北上,都不至於讓付燚所部陷在襄陽城內。
可以說,正是關將軍自己,親手將付燚和五千漢軍陷入了死地之中。
這對於一名優秀的將領而言,幾乎是不可饒恕的錯誤。而越是優秀的將領,越是不容許自己發生如此低階的錯誤,也越會因此而自責不已。
就如現在的關將軍。
不知不覺間,甲冑尚未穿戴整齊的關將軍,卻是走到了輿圖之前。
一雙虎目更是死死地盯著襄陽的方向,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將這輿圖直接燒穿。
好在,關將軍很快也是從自責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再多自責也無濟於事,正面面對才是惟一的解決之道。
當即,站在了輿圖面前的關將軍也是重新審視起了整個戰局。
很顯然,擺在關將軍面前的無非就是兩條路:要麼,按照既定的計劃,繼續南下;要麼,轉道北上,趁著襄陽的付燚所部還在抵抗,快速馳援。
應該說,這著實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南下之路,自不必說,拿下臨湘,佔領長沙郡,甚至將吳軍迫出荊南也不是不可能。
可問題是,一旦大軍繼續南下,襄陽的付燚所部就徹底沒救了。
而若是北上,好不容易打壓下的吳軍勢必重新在長沙郡站穩了腳跟,一旦讓吳軍緩和下來,再想要拿回荊南,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更致命的是,即便是關將軍立即放棄荊南北上救援襄陽,卻也很難救下襄陽和付燚所部。
畢竟,此刻的襄陽恐怕已經在交戰之中,而關將軍的部隊還分散在南郡和長沙郡內,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襄陽,至少也要小半個月的時間。
付燚和他的區區五千人,能堅持那麼長的時間嗎?
要知道,此刻圍困他們的,可不是吳軍的那群廢物,而是身經百戰的魏軍。更關鍵的是,這群魏軍對襄陽城的志在必得,遠在吳軍之上,反觀襄陽城,百姓盡是魏國之人,更沒有江陵城那般的同仇敵愾。
可以說,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付燚所部都不可能在襄陽城堅持哪怕十日的時間。
一旦付燚所部堅持不了,深入襄陽郡的漢軍勢必將以弱勢兵力迎戰魏軍的優勢兵力。
要知道,為了保證江陵不失,關將軍最多隻能調動三萬五千人左右,而魏軍已知的兵力便已在六萬以上。
如此懸殊的兵力下,加之漢軍又是長途奔襲,一個不小心之下,漢軍直接斷送了這場大勝也不是不可能。
很顯然,相較於南下,北上怎麼看都不是件划得來的事情。
不由得,關將軍也是在輿圖前捫心自問著:“明知弊大於利的情況下,自己還繼續冒險北上,真的意義嗎?”
這個問題,對於別的將軍而言,甚至都不能稱之為問題。
一面是巨大的利益,一面卻是巨大的風險,對於其他的將領而言,猶豫哪怕一秒,都是對利益的不尊重。
可偏偏,面對這個抉擇的是關羽、關將軍。
那是能為了手足之情,封金掛印、千里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的關羽;也是能為了昔日恩情,讓開華容道的關羽;更是“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變其節”的關羽。
沒人比他更看重“情誼”二字。
更別說,付燚之所以陷入死地,還是為了自己,為了江陵,為了大漢!
其他將領看到的是北上的風險,但關將軍的眼中,看到的卻是付燚為大漢鞠躬盡瘁的情誼,僅僅是這一點,關將軍就不可能輕易放棄他。
更別說,關將軍對付燚的看重,全軍除了關平幾乎無人可出其右。
於情於理,關將軍都不想也不能放棄付燚和他的五千大軍。
可是,一旦北上,擺在眼前的又是巨大的風險與損失......
就這樣,在無限的糾結之中,關將軍竟是在這輿圖之前,愣愣地站了整整一夜。
清晨的微風徐徐吹過,一抹冬日的暖陽隨即透過半開的窗柩撒入帳內。
輿圖前,雙眼通紅的關將軍終於是轉過了身,看著營帳外已經漸漸升起的旭日,他知道,必須有所決斷了。
緩緩穿戴好自己的衣甲,關將軍隨即坐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之上。
“來人。”關將軍朗聲開口道。
“在。”剛剛完成換防的親兵隨即撩開簾幔,雙手抱拳便是答應道。
“傳令。”關將軍隨即繼續開口道:“令劉封所部停止南下,往編城待命。並已精銳斥候前出襄陽郡,刺探郡內情報。”
“是。”聞言,親兵也是立即答應道。
是的,關將軍已然決定:放棄南下,轉道北上。
即便這個決定並不符合常規意義上的利弊,但關將軍依舊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當然,做出這個決定,倒不僅僅是因為關將軍的“義氣用事”,也不僅僅是因為關將軍對付燚的看重。
更重要的是,關將軍想清楚了一個道理: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一支不離不棄的軍隊,遠比一兩座城池甚至一兩個郡縣更加重要。
救援付燚,哪怕只是將付燚一人救出,都已經是大賺,甚至終究沒能救出一人,關將軍也能借此將大軍錘鍊成一支真正拖不跨、打不爛的強軍。
從這個角度來看,北上,一點都不虧!
於是,在陽光灑下的同時,關將軍也是終於做出了決定。
也是在這樣的決定之下,在荊州北部追擊陸遜所部至江夏郡附近的劉封所部,自然而然地便成為了關將軍最好的先鋒大軍。
只可惜,劉封帶去追擊的兵馬只有區區五千人,若是以這五千人直接進入襄陽郡內,極容易被逐個擊破。
因此,屯駐在南郡與襄陽郡的邊界,是劉封所部最好的選擇。
至於派出斥候的舉動,與其說是為了打探數百里外襄陽城的情況,不如說是在告訴魏軍以及付燚所部,我軍的主力很快就要到了。
這也是在短時間內,關將軍能為付燚所部給出的唯一的支援了。
“另外,去把關平叫來。”關將軍隨即繼續吩咐道。
“是。”親兵隨即也是再度答應道。
隨著簾幔緩緩落下,關將軍也是微微閉上了雙眼。
已經思考了整整一夜的他,卻並沒有就此休息,而是在腦海中推演起了接下來的每一步。
很快,厚重的簾幔再度被掀開,一個年輕而英俊的身影隨即出現在中軍帳內。
不是昨日攻掠巴丘城立下大功的關平更是何人。
因為四下並無他人的緣故,關平也是抱拳見禮道:“父親。”
聞言,關將軍也是睜開了雙眼,隨即微微嘆了口氣,卻是徑直再度來到了輿圖前,隨即向關平一招手,道:“過來。”
“是。”關平也立即答應道。
可是,等關平來到了輿圖前,關將軍卻是不知要從何說起。
微微嘆了口氣,關將軍終於是開口說道:“昨夜查詢近日軍報,全無襄陽與付燚所部之訊息。吾判斷,付燚所部仍在襄陽堅持。”
“啊?”話音落,關平也是詫異萬分:“怎麼可能!”
“有可能,或者說,這已經是事實了。”關將軍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關平顯然立即想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一時間也是不由自主地便是皺眉道:“那我們!豈不是......”
話雖未說完,但關將軍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點了點頭,關將軍也是說道:“亡羊補牢,或猶未晚。”
話音落,關平自然知道關將軍這是想要北上救援付燚。
幾乎下意識地,關平便是開口問道:“可是,那長沙郡怎麼辦?”
“以一千軍力屯駐巴丘,若是吳軍反攻,則退向江陵。”關將軍隨即也是答覆道。
聞言,關平的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
顯然,對於自己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巴丘,就這麼拱手讓給了吳國,關平是十分不願的。
而放棄巴丘,也就意味著放棄長沙郡,放棄如今這難得的戰機。這更是關平所無法接受的。
儘管心有不甘,但關平也深知自己父親說一不二的脾性。因此,儘管關平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反駁些什麼。
一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