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楊任率軍行進了兩個時辰，探子報告說：“前面有一股操軍，正向這邊開進，為首的將領是夏侯淵。”
很快兩軍便相遇，各自擺開了陣勢，如相鬥之前的蟋蟀或公雞。楊任的部將昌奇在此之前向楊任請纓過，於是楊任便請昌奇出戰。對面夏侯淵似猛虎般衝來，在氣勢上已經壓倒了昌奇一半。不過昌奇並沒有膽怯，而是拼死力搏戰。但因身量和體力都不在同一個等級，格鬥技巧也有高低，於是只兩三個回合，昌奇便被砍中，跌落於馬下。
昌奇魂脫離開他的軀體，在一處山凹中“昏睡”了幾天之後，漸漸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回想了自己的請纓和戰場拼殺的過程，覺得軍士拼死在戰場，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同時也似有覺悟：自我高估，實力不足，不瞭解彼此，教訓不淺啊。
……卻說當時昌奇被夏侯淵砍殺的時候，楊任怒不可遏，親自挺槍出馬前來報復。因滿腔怒火熊熊燃燒，楊任奮勇搏戰力量雄健，跟夏侯淵大戰了三十幾個回合。眼見得夏侯淵突然力竭，轉身而逃，大刀垂下，如戰敗的公雞。
楊任哪裡肯就此放過，迅速追趕了上來。只見夏侯淵突然一轉身，揮起一刀，楊任措手不及，被砍掉於馬下，身子動了兩動，而後便紋絲不動了。
楊任的靈魂脫離開他的軀體，沿著山坡和溝谷飛移到一處山洞前，然後艱難地爬了進去。在洞內，他“昏睡”了好幾天，然後才漸漸產生了絲絲縷縷的神志和記憶。又經過了一兩個時辰，記憶稍稍清晰了些。他記起，他跟夏侯淵大戰了三十幾個回合的，當時他並沒有力竭。而夏侯淵突然的敗走，乃是佯敗！那廝是玩的“拖刀計”！唉！當時我卻沒有能小心在意，竟上了那廝的當了！多怪自己粗心大意，而那廝又是多麼的卑鄙齷齪啊！如果憑力量和武藝，再戰五十回合，我也未必就輸給他。可是，一切都晚了啊。
……話說漢中張魯手下有一名謀士，姓楊，名松，字久齡。在龐德退守到東川之城時，楊松很有些驚疑不定，甚至帶有幾分悲觀，對守住城池失去了信心。正在家裡喝著悶酒的時候，忽然家丁報告，有客人來訪。客人入見，致禮，即刻請求屏退眾人，乃曰：他雖然穿的是漢中軍士號衣，但卻是曹丞相那邊的人，龐德軍慌忙撤退時，他混在龐德的隊伍裡進城的。說著，便解下了送給楊松的禮物——一副金掩心甲，雙手奉送。楊松一見到黃燦燦的金掩心甲，就忍不住的，和所有愛財心重的人一樣，簡直喜不自勝。楊松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細細的縫。
來客道：“魏公曹丞相久聞先生盛德，特意讓我給先生送金甲一副為信。還有一封密書呈上。”
楊松接過密書，拆開視之。其意略曰：
操聞久齡先生盛德久矣。望先生以智言挑之，使張魯、龐德生隙，以便朝廷分解之。還望將與先生攜手同心，共治國家。
看完密件後，楊松對使者道：“請您回復魏公，請魏公丞相大人放心，我自有辦法奉命報答其大恩。”使者得到了楊松如此的言語，又看到他歡歡喜喜並滿口承諾的表情，於是便放心且滿足地迴歸了。
使者走後，楊松又忍不住拿出剛得到的金甲翻來覆去，遠看近看地欣賞了一番，然後又一口氣飲下了一桮酒，高興的心情實在是有點難以抑制。他斜坐在榻上，又自然而然地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回想了一遍。然後想：“事不宜遲，應早些行動。”
於是楊松當夜前往求見張魯。張魯其時剛剛就寢，聽說楊松求見，心想一定不是什麼小事，於是便起身接見。楊松左右看看，顯得極為神秘。張魯道：“隔牆無耳，但說無妨。”
楊松神秘兮兮秘密切切地低聲道：“主公可知道為什麼龐德賣掉了一陣嗎？——他是暗中受了曹操的賄賂啊。不然，事情何以是這樣呢？”
張魯一聽，勃然大怒，狠狠地罵龐德道：“這個無恥的逆賊！”楊松見挑撥離間取得了效果，暗中得意，但嘴上卻說：“主公息怒，此事還得慎重處置為妙。”於是便馬上告退。
第二天，操軍攻打城池，龐德率軍衝出，可後來竟聽說龐德投降曹操了，傳說有人親眼看見龐德和曹操並馬並肩而行，像老朋友一樣。這個結果是楊松原先沒有料到的，他心裡既高興但又感覺有些怪怪的：“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的呢？難道我的挑撥之語符合了實際的情況？——這樣也好，這樣主公更加認為我之所言不虛！”
次日，操軍在城池的三面豎起了雲梯，飛砲像後人所說的“隕石”般飛落下來。有計程車兵被砲石打死了，有的被打傷了嗷嗷直叫。張魯見情勢不堪，與其弟弟張衛商量。張衛道：“不如放火燒盡倉廩裡的物資、糧食，出城往南山，去守巴中之地。”在場的楊松暗暗想：“你想往巴中，可我還想活命過日子呢。”於是便開口道：“不如開啟城門投降吧。”張魯咂了咂嘴，顯出了極度為難的樣子。
張衛道：“一把大火，燒光拉倒。”
張魯道：“我原本也是想歸順朝廷的，可一直沒能順水達到這個目的。現在是不得已離城出奔。而倉廩府庫，都是朝廷所有，還是不燒燬為好。其實，眼睜睜的燒糧燒物資，多可惜呀。”於是全部將倉廩府庫封存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絲毫的損毀。
夜間，約兩更天的時候，張魯率領士兵及全家老小，突然開啟南門衝殺了出去。一直進入到巴中。夾在隊伍中的楊松心裡很是奇怪：“魏公丞相為什麼不追趕攻打呢？為什麼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呢？”
張魯、張衛、楊松等剛進入巴中，緊接著曹操派來的使者就到達了城門之下。張魯將使者放進，使者呈上了曹操的親筆書信。其意略曰：
將軍封閉倉廩府庫，愛惜國家糧食物資，其用心良善，操十分感佩。望將軍順應天意人願，歸順朝廷，操將以其功德奏上，保將軍之平安與富貴。
看畢曹操的書信，張魯表達出願意投降的意願。可他的弟弟張衛卻不肯贊同，表示寧願戰死，絕不願投降。弟兄兩個當夜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爭執。
……就在張魯、張衛弟兄兩個爭執了一場的當天夜裡，楊松給曹操寫了一封密信。其大意是：
張魯張衛弟兄齟齬，因出戰與出降而爭論不休。若魏公丞相急速出兵，某定為內應。則大事成矣。
曹操收到楊松的密信後，似略有所思，然後定了定神，決定親自率軍前往巴中。
張魯想：“你兄弟不聽我哥哥之言，堅持要出戰，那就讓你出戰好了。如果戰勝了，則繼續抗戰；如果失敗了，你也就該服從我歸順的決定了。”於是張魯派張衛領兵出戰。雙方擺開陣勢後，張衛與許褚交鋒。面對強敵，張衛毫不畏懼，拼死力搏殺，大戰了二十幾個回合後，雖然力量和刀法略有不支，但他絕沒有後撤，而最後被許褚所殺。
弟弟張衛的死讓哥哥張魯極為悲憤，一時的搏戰到底的決心又在他內心燃燒起來，且佔據了他思想的上風。這時，楊松的內心可有他自己的算盤：“要出戰，我就建議讓他出戰，我守城池。反正他出戰的勝算是極小的，而我守城，丞相的軍隊不打過來的話，我自然沒有什麼危險，但如果丞相兵打過來，我即刻就歸順，大事即告成功。”於是他對主公建議時，話中帶有了小小的鼓動或激將：“主公，如果我們閉門不出，幾乎就是坐以待斃了。主公宜出戰一場，替兄弟報仇，而我，定為主公把守好城池。”
於是張魯採納了楊松的建議，率軍出城迎戰操軍。不多會兒，張魯就急速的回撤到了城門外。楊松想：“正是天賜良機！現在我把你關在城外，後面丞相軍緊追而來，這是消滅你的最佳時機！”於是楊松下令緊閉城門不讓張魯進城，而張魯背後的曹軍已經殺到。不過，結局不曾按照楊松所設想的樣子而生成。張魯沒有被消滅，而是歸順了曹操，受到了曹操的真誠歡迎和款待。
不過，楊松仍然按照自己給曹操密信的承諾。作為內應，他令開啟了城門，將城市拱手讓給了操軍。
曹操平定了漢中一帶，開始論功行賞，封官。張魯被封為鎮南將軍。其餘的一些有功之人也都各有賞賜和官職的安排。
楊松前往拜見曹操，準備聽候行賞，封官。他致禮後，一抬頭，看到了曹操一張陰沉、憤怒的臉。他實在是感到不可思議。丞相怎麼會這樣的呢？他為丞相所立之功，不可謂有天地之大，然而也不能說是細枝末節的小功勞啊！
曹操的眼光直逼著楊松，道：“想想吧，你都乾的些什麼事。你貪念財寶，賣主求榮，不忠不義，背叛倒戈。我會留下你嗎？——來呀！把他綁起來，押到菜市口，斬！”
……楊松的靈魂由菜市口而升騰，向巴中城遠郊的山野飄移而去，最後跌落到一處山凹裡。幾天之後，他漸漸恢復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慢慢地回憶和思考了他生前和臨死時的一些情況。死亡讓他的思想產生了涅槃般的頓悟：人世間所有的賄賂，都是力圖對賄賂者本身產生好處的，而對接受賄賂者來說，卻往往隱含著某些危險。曹操派人賄賂自己，難道是真心待我好嗎？呸！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然而會真心感激我嗎？呸！他不但不會感激，反而成了他的思想累贅，包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而為他出力讓他達到了目的的人，反而成了敵人了！曹賊的心中哪裡有朋友，他心中所具有的只有兩種東西：工具和敵人！人們常說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竟一時忘了一乾二淨了！我是連敲門磚都不如的，我不僅是被棄之不用，我是活脫脫地成了被烹死的走狗了。我怎麼竟那樣暈了頭的替曹操操勞和賣命呢？他的一貫的狡詐和忌恨，他無限的猜疑別人對他的不忠，我怎麼竟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呢？天上不會掉餡餅，財迷心竅財迷心竅了啊。……後人有幾句詩是專嘆楊松的結局的。詩曰：
手捧金甲意洋洋
誓為阿瞞作棟樑
大業告成盼封賞
一枕黃粱性命喪
……卻說曹操完全控制了東川一帶，引起了劉備、諸葛亮高度的不安，他們派使者伊籍前往東吳以土地換取東吳出兵，力圖大為減輕自己一方的軍事壓力。伊籍憑自己的三寸之舌及實際的利害關係取得了較為圓滿的遊說結果。孫權等答應了他準備採取軍事行動。其行動計劃分兩步走：一是先攻打皖城，然後再奪取合淝。
孫權派呂蒙、甘寧為先鋒，蔣欽、潘璋為合後，孫權親自與周泰、陳武、董襲、徐盛等率領中軍。軍馬渡過了長江，聲勢浩大、威武雄健地一直挺進到皖城附近。
早有探子將這個情況稟告了皖城太守朱光，朱光不禁大驚失色，慌忙派人火速前往合淝求救，一面便固守城池，堅持不出戰，以此疲憊東吳軍。
孫權上馬親自到達城下察看情況，以便分析形勢，可還沒有十分接近城牆，那城樓上便飛來密雨般的箭鏃，竟射中了孫權的麾蓋。如果不是及時避讓，後撤，被射中腦袋也說不定。孫權悶悶不樂地回到營寨，聚集眾將領商量道：“如何才能奪得皖城呢？”
眾將領中有人說用建築土山的辦法進攻，有人說可以建造雲梯，由雲梯衝下而攻之，還有人說可以建造“虹橋”，由上而下，勢如破竹。年青的呂蒙站起身致了個禮，道：“各位將軍所說的辦法都不失為辦法，但是都需要長時間的去做準備啊。……如果合淝救援軍一到，皖城就更加難以拿下了。現在我軍剛剛到達，精力士氣正旺盛，尖銳，正可以用以奮力攻擊。我相信，如果明天清晨攻擊，午未時就可以攻破城池了！”
孫權朝年青的呂蒙看了幾看，欣然同意了他的作戰計劃。
第二天四更天造飯，五更天用餐完畢。呂蒙親自參與擂鼓，戰鼓聲震響天地間，左中右三路軍一齊奮勇而進。朱光當夜是就宿於城樓之上的。一聽到情況報告，即刻下令守城將士射箭拋石。——他從得知吳軍兵臨城下的那一刻起，就下令快速製造弓箭準備石頭了。
但吳軍將士們一個個都像野牛似的冒著矢石不知道後退似的。只要沒有倒下去的，都拼死衝到城牆下，甩過鐵索子，由鐵索子而攀上城牆，再向下攻擊。看著吳兵一個個不顧死傷不懂得後退的瘋狂模樣，朱光簡直傻了雙眼。
朱光竭力吼叫著：“放箭！拋石！槍刺！刀砍！”然而還是有吳兵攀登衝殺了過來。朱光被一根鐵索子打傷，套住了，他竭力想逃脫。然而，無數的吳兵擁上來，把他砍得肢體不全，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