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樊武魂在尋找哥哥樊文魂的第三天下午才找著。哥哥對他的淹死很是驚訝,悲傷,久久的好像處於失語狀態似的而說不出話。
在這之前,哥哥樊文魂已經回過家鄉一趟見過父母了,父母還都認為樊武仍然活在世上,並且為樊武未來的安全和幸福而敬菩薩向菩薩及老祖宗祈求。因此,樊文魂建議弟弟魂近期不要回家,免得增添父母的悲傷和苦痛。樊武也覺得這個建議是對的。因此,弟兄兩個的魂靈就這麼生活在陰曹地府裡,聽候閻王府的安排和調遣。
……卻說徐庶的弟弟徐康,也可以說是個苦命人。三歲時就失去了父親,哥哥徐庶也不過比他年長三歲,弟兄兩個全憑母親一人拉扯大。雖然母親拼盡全力撫養他們,但弟兄倆小時候仍然時常挨餓受凍。等到他長到十二歲哥哥十五歲時,家境約略有了好轉:因為弟兄兩個多少能為母親操持一些事情了。
可是好景不長,不久之後,哥哥因為替人報仇而出了人命事件,從此之後哥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徐康就跟母親努力耕種小塊的薄田勉強維持著生活。所好的事,哥哥所惹出的人命事件因為時間久遠而不再被人纏繞和追究,哥哥在外掙得的銀兩還常常趁親戚朋友帶回一些給家裡貼補家用。生活看似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
如果日子就這樣如此這般的走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好。可是,雖然生活沒有想象的那麼糟,但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好。也不知道是因為著涼過度呢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在一天夜間,徐康一覺醒來,便感到寒冷不適,並且伴隨著輕微的咳嗽。本以為人吃了五穀雜糧,沒有哪個不害病的,以為熬過幾天,就會慢慢好轉,就會完全康復的。哪想到,七八天過去,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一日重於一日。兩三個月之後,竟至於茶水不沾,咳嗽不停,吐血不止,說話也極為困難了。
徐康不是傻子,至此,他知道自己的病絕無康復的可能了,就流著接近乾枯的眼淚對母親說:“母親啊,兒真是不孝之至啊,兒恐怕不能給母親養老了,兒可能要先母親而去了,母親可要饒恕兒的不孝之罪啊。——我聽人說:兄長最近大概到劉皇叔那兒去了,我走之後,母親可以到劉皇叔那兒把兄長找回來,或者直接到兄長那裡去生活,這樣,我走之後,我也會安心一點。”
母親道:“我兒不要說呆話,你這病會好起來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慢慢來。我兒要靜靜養病,不要瞎想太多。我的事不要緊,我還硬朗著呢。你哥哥有哥哥的事,還都是些軍國大事呢。自古忠孝難兩全,不到特別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去打攪你哥哥的。你就好好躺著吧,我再去給你燒點熱茶過來。”
等到母親把熱茶燒好,用木碗端到徐康面前的時候,徐康已經沒有了氣息了。母親一驚,呆坐了一會兒,不覺流下淚來,而後昏昏沉沉地出去找鄰里前來幫助收屍。
……話說許昌之南原的一個朝南的山坡上,深夜,一個鬼魂斜坐著,眨巴著老而昏花的眼睛,怎麼也不能入睡。她就是徐母魂。越是睡不著,就越是思緒紛飛停歇不下來。她首先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沒有料到他會那樣命短,好好的一個漢子,喝了兩碗冷粥,怎麼竟然肚子疼得越來越重,竟至於疼得渾身冒汗,竟至於最終氣絕身亡了呢?唉唉,他命短,也是我命苦。
徐母魂又想起了長子徐庶因替人報仇而惹出人命的事件。這事她有些責怪徐庶做過了頭。她覺得主持公道打抱不平是必要的,但也要有度有方法,為什麼一定要惹出人命事件呢?但這事件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並不深加責怪徐庶了。……後來聽到徐庶去輔佐劉皇叔了,她很欣慰,孩兒終於找到合適的主公合適的事情做了,真值得慶幸。
次子徐康的得病和夭亡,真給了她簡直致命的一擊。揹著病重的次子時,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她常常暗暗的自我責備:“大概是我的命太硬了吧?我先剋死了丈夫,現在又要剋死兒子了!如果果真是這樣,上天啊,菩薩啊,我活著還有什麼用!我不如早點死去,讓兒孫們活得好些。真的,早點死的應該是我……”
徐母魂繼續想:“我本來就討厭曹操那奸賊。……曹操派人把我賺到許昌,我一肚子的哀怨和怒火。我想,我索性破口痛罵曹操,激怒他,讓他下令一刀砍掉我,那樣倒也死得痛快。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已經七十四了,就更稀少了,哪有不值得死的?我一死,既贖了剋夫克子的罪,又能讓庶兒一心一意地輔助劉皇叔,成就功名,光宗耀祖。”
“太讓我想不到了!”徐母魂身子動了一動,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正想著自尋個死,而讓庶兒好好留在劉皇叔身邊建功立業,好將來光宗耀祖的,可庶兒竟從劉皇叔那邊過來了!這不讓我老嫗氣破肚皮了嗎?我哪裡能忍得住啊!於是我便臭罵了庶兒,他簡直痴愚到極點了!……唉唉,現在看來,我當時也太過急。如果站在庶兒的那邊考慮,兒子也有兒子的道理。庶兒也實在有他的為難之處。他如果不過來吧,他會落得一個不孝的名聲,讓千人罵,萬人唾棄,不孝之子,何以立足。現在他過來了,又受了我的一頓罵,我又罵他不忠於漢室,棄明投暗,自取惡名,愚夫一個。唉,我甚至還罵他沒有面目與我相見,玷辱了祖宗,空生於天地之間,直罵得他七尺男兒趴在地上不敢抬頭看我。唉唉,當時我實在在氣頭上,一開罵就收不住了。現在想來,也實在是罵得太重了些,為兒的也實在是左右為難,兒當時的心裡也肯定難受極了……一切都壞在曹賊手上,竟叫人炮製了那封假書信!”
徐母魂斷斷續續亂糟糟地想了好一陣之後,決定不呆在這許昌的郊外了。她決定去稟告閻王府,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清楚,讓閻王府批准她回老家,跟兒子徐康魂一起生活,讓兒子徐康魂對自己有個照應,讓徐庶守墓期滿後看能不能重回到劉皇叔那裡去。她希望徐庶能重新輔佐劉皇叔,雖然這希望未必能實現。
……話說曹操雖然因孫權不派子入朝而心生攻取江南之意,但因為北方尚未完全平定而無暇南征。這為孫權提供了緩衝的時間用以進一步擴充地盤,壯大力量。
建安八年十一月,孫權與幾位謀士商量後起兵討伐黃祖。黃祖得知這一資訊後,急忙跟幾名屬官商議對策。一名屬官道:“孫權佔有六郡之廣闊土地,兵精,將多,糧足,氣勢洶洶,一定不能讓其踏上平闊的大地,否則他會長驅直入,危害不淺,甚至我江夏不保。不如就大江攔截之,使其葬身江魚之腹。”
另有幾名屬官也表示了相同的意見。
於是黃祖親率大軍於大江之中阻擊孫權軍。風向對孫權軍有利——這也是孫權選擇攻擊時刻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孫權軍射箭,拋火把,黃祖軍慌亂不堪,多有死傷,逼迫連連後撤。
孫權部將凌操想:“不如乘勝追擊,登陸作戰,殺入夏口,直搗黃祖老巢,一戰而定下乾坤。”於是他主動向孫權請纓,要求派輕舟水軍,火速前進,然後登岸作戰,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孫權道:“凌將軍可作為先頭部隊,而我率大軍緊接其後,更妥當些。”
於是調集了所有的輕舟。凌操率輕舟部隊為先鋒,乘著風勢,火速前進,終於到達了可登陸的地點。凌操一聲令下,士兵們紛紛跳下船隻,淌過淺水之處,向河岸上勇猛衝去。可就在這時,河岸上突然出現了抵抗的部隊,箭鏃如雨點般紛紛落下。凌操突然身中一箭,跌落淺水之中,再也沒有爬起身。
凌操的靈魂脫離開他的軀體,沿著江岸向丘陵一帶飄移而去,然後跌落在一處山坡的巨石旁。幾天之後才漸漸產生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想起了他中箭前後的情況,一股懊悔之怨火一下子衝擊了他的心窩。“勝利衝昏頭腦了!”他又想了一遍:“勝利衝昏頭腦了!該收手時而沒有收手!在江面上打退了黃祖之後,應該及時收兵。等到時機成熟之後,應該水陸並進,而且需要兵分幾路,相互策應,防止敵人伏兵。而我,竟自顧想著立功,視敵軍為木偶,孤軍冒進,豈不兵敗身死!悔啊,悔啊……”
……話說孫權的弟弟、丹陽太守孫翊,旬休日晚上,與幾名同僚和朋友宴飲。按照他的生活慣性,飲酒全是用特大桮子的,並且不喝到酣醉的程度絕不罷休。酣醉之後也不及時就寢,而是扭扭歪歪地到處步行,見到人輕則罵重則打。這一天,喝得醉歪歪之後,他走到了自家大門邊,眨巴著眼睛朝天上一看,道:“唉,沒在意,太陽倒出來得這麼高了!”
守門計程車卒插嘴道:“太守大人,那不是太陽,那是月亮。現在正是晚上,二更天時分呢!”
孫翊一聽,火冒三丈,道:“你個小奴才,你竟敢頂嘴,看我不打死你!——來啊!把這亂插嘴的小奴才捆起來打,往死裡打!”
衛隊長和士兵們哪敢不從,就把剛才說話的年青士兵捆了起來,又將其屁股朝上綁在凳子上,用軍棍揍了起來。手執軍棍的人不是那種以打人殺人為快意的人,而是對受害者還存有同情心和憐憫之心,因此,雖然軍棍高高地舉起,但落下時卻是輕輕的。孫翊看出了其中的欺詐,對手執軍棍計程車兵道:“好啊,你捨不得打是嗎?你還包庇他是嗎?你竟敢當著我的面使假是嗎?——來啊,把他也給我綁起來,一塊兒打!”
衛隊長和士兵哪敢不從,於是就把剛才執掌軍棍計程車兵也捆綁在凳子上,屁股朝上。
這一回,孫翊不是看旁人打了,而是自己脫去了上衣,親手執掌軍棍,每打十來下,就改換打另一個士兵,就這樣輪流著進行。兩名士兵被打得嗷嗷慘叫,而他似乎藉著酒勁兒,打得格外用力,也感到格外的有意思。——直打得兩名士兵血肉模糊,都暈厥了過去之後才罷手。
像這樣的打人事件先後已經不知有幾回了。只是劇情稍有些不同而已。
一天,孫翊召集屬下各縣的縣令及重要將領來丹陽開會議事。外務內務事務討論了一通之後,照例的是大擺筵席。各種菜餚果品等等自不必一一講明,特大桮子喝酒的慣性當然是延續下來了。喝完酒之後,孫翊扭扭歪歪地步出餐廳外散步,忽然從餐廳後的豬圈裡跑出一頭大黑豬,從他的面前橫衝而過,把他嚇了一跳。他本來就想發脾氣打人,這黑豬子從他面前一穿過,正巧引爆了他的火脾氣,於是他下令把負責飼養生豬的漢子抓來杖打。命令剛一下達,他忽然覺得肩膀上被砍了一刀,又覺得頸項處又被砍了一刀,旋即什麼感覺也沒有了,他倒地死了。
……孫翊的靈魂幾天之後在一座山洞裡恢復了一些神志和記憶。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眨巴著,想:“奇怪啊,誰斗膽竟敢從我後面下刀呢?……當時,走在我前面的好像是媯覽、戴員,我旁邊是衛兵黃東,我後面……,哦,對了!我後面是邊洪,是邊洪在我後面下的刀!……這個逆畜,我二哥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他,一定會砍掉他的狗頭,再把他砍成肉醬!”
孫翊魂的回憶沒錯,正是他的從人邊洪在大門外抽刀砍死了他。
邊洪砍死了孫翊之後,有兩個人心裡震動最大。哪兩個人?媯覽和戴員。因為媯覽、戴員和邊洪三個人曾經在一起秘密共謀過殺掉孫翊的事。現在邊洪單獨完成任務了,而孫權追究下來,持刀人邊洪固然是逃不脫殺人責任的了,而媯覽、戴員將如何處置呢?就在孫翊被砍掉的那一瞬間,媯覽和戴員頭碰頭商量道:“這事跟我們沒有絲毫的關係,現在我們就是要抓拿兇手,處死兇手,給孫權大將軍一個交代,替孫大將軍報殺弟之仇!”
於是媯覽和戴員兩個人高聲喊道:“不得了了!太守大人被人殺了!快抓拿兇犯啊!……兇手是邊洪,往那裡跑了!各位壯士們快追!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