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話說孫策正與薛禮作戰，正欲攻打秣陵城，忽然有人報告他說：“劉繇會合笮融奔往牛渚攻城去了。”孫策一驚，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停止攻打薛禮，緊接著親率大軍，馬不停蹄地直奔牛渚而來。
到得牛渚，孫策軍與劉繇、笮融軍對陣，作戰，頗有戰果，聲名大震。孫策被士兵們呼喊為“小霸王”。由此孫策更為志得意滿，精神昂揚，下令士兵們乘勝奮勇殺敵，便令士兵們高喊“優待降者！繳槍不殺！”等口號。於是本已土崩瓦解的劉繇、笮融計程車兵紛紛下馬，繳槍，跪地舉起雙手，求取一條生路。
丟下馬匹放下武器計程車兵們被下令排成了多個方陣，每個方陣有三四百人或七八百人不等，由孫策的將士們手拿各種兵器包圍著監督著。成了俘虜計程車兵們像羔羊似的簇擁在一起。但他們的內心卻在不停地打鼓：接著要將我們趕往哪裡呢？是讓我們繼續當兵去攻打別的城池，還是讓我們回老家種地、做生意？能給我們一頓飽飯吃嗎？能給我們一點銀子做盤纏嗎？總之是各人想著自己的心思，也有少數人在嘁嘁喳喳地交流著各自的想法。
原先劉繇笮融手下的一名校尉突然走出方陣，下跪，拜伏於地，向孫策軍的一名將軍請示道：“長官，是不是能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先給我們一頓飯吃，讓我們活著一條狗命，然後再為將軍做牛做馬，我們在所不辭！”
這名將軍沒有回答，而是走向孫策，磕拜，請示，然後回頭，對俘虜方陣高喊道：“到了飯期，自然有飯給大家吃。吃完飯之後，是繼續留部隊，還是讓大家歸家，孫大將軍自有安排！大家少安勿躁！安靜！安靜！吵吵嚷嚷者，斬！”
俘虜們安靜下來，在原地休息了一個多時辰。部隊燒火做飯了。孫策計程車兵們用完飯之後，伙伕們用大木桶、木盆等給俘虜們送飯。孫策計程車兵們有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說：“真奇了怪了，俘虜們竟然跟我們吃的一模一樣的，並且送的飯量甚至比我們吃的還多！真乾坤顛倒了，我們竟不如我們手下的敗兵了！”
有人插話說：“你鼠目寸光懂得什麼？眼下正是用兵之際，孫大將軍多麼需要招兵買馬啊，他不待人家好一些，會收攏下人家的一顆心嗎？又要馬兒跑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可能嗎？”
有人回應道：“對對對，給人家飯吃，人家替我們去打仗，應該的，應該的。”
不一會兒，俘虜們便吃完飯了，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有的甚至面露笑意。看樣子，一個是保暖，一個是吃飽肚子，人生在世上能做到這兩樣，就不該不滿足，就不能算沒有走到好運。
一會兒，孫策大將軍委派了好多名將官校官，帶領著騎著戰馬手握兵器的將士們，將俘虜方陣按照批次一一的押送到了山間。開始俘虜們不知道把他們引向何方，去幹什麼，直到到了深山裡才明白過來：他們死的時刻到了。於是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乞求留條活路，有人面色麻木如土，有人嚇尿了一褲襠，有人咬牙切齒的痛罵咽不下怨氣，也有人顯出堅毅之色認為二十年之後自己仍是一條好漢，還有人閉著眼睛抱著頭緊閉嘴唇什麼也不說……。
一批又一批的頭顱被砍落下來了。孫策軍中有人做了統計：此次行動，共砍下了一萬兩千三百一十四名俘虜的腦袋，被認為是重大的勝利成果。
……當初，薛禮在秣陵城中正擔憂孫策攻城、跟將領謀士們商量如何退敵守城之事，忽然聽探子回報說孫策突然撤軍，往牛渚方向去了。薛禮心中很是納悶。說是因為自己的雄厚軍力而阻退了孫策之軍的話，這話就如同說閻王老爺沒長屌兒——鬼都不相信。那麼，是什麼原因迫使孫策突然撤軍的呢？一個時辰之後，薛禮才從探子和謀士的嘴裡得知是因為牛渚受到劉繇笮融的攻擊了，孫策才不得不回軍防守牛渚。
無論怎麼說，秣陵城是暫時得到安全了，可以稍稍緩一口氣，然後再加強防守。薛禮想。
讓薛禮沒有料到的是，孫策竟如此之迅速地大敗了劉繇笮融，而回軍來再度攻擊秣陵，這讓他簡直有些措手不及。讓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是，孫策的大軍到達城下，竟然停止了前進，而派使臣送來了一封信件。其大意曰：“策揮師進擊牛渚，牛渚將士迅疾或潰散，或歸西入土。今策回師秣陵，不忍城破人亡，百姓塗炭。望薛將軍以仁德為重，就此束手，策將保其城全及全體將士之身家性命。此諭。策親筆。”
薛禮看信，“束手”二字使他火冒三丈。他下令射手躲於城牆內向孫策射擊。城上的多名士兵看到：有一箭射中了孫策。孫策翻身落馬，旋即被眾人救護而走。
薛禮守城軍士射中孫策，如同給薛禮送了一筆大禮般使他興奮不已。當天傍晚，探子來報，說孫策中箭後不治身亡，孫策軍中哀哭聲飄蕩不止，現孫策軍已經全軍拔寨後撤。這讓薛禮覺得又取得了一次重大勝利：真好事連連了。
常言道：機不可失。薛禮興奮之餘，眼睛眨了幾眨，頭腦裡幾輪動，覺得這是追擊敵人的絕好機會。於是攜同驍將張英、陳橫等率大軍殺出城外追擊敵兵，決意殺得敵人如落花流水。
其結果列位看官怕早已知曉的了：他們殺出城外不久不遠，即被伏兵四面圍住廝殺。張英、陳橫皆被射死，薛禮死於混戰之中，其麾下計程車兵多半放下了武器，跪拜於地上，以求存活一條性命。——原所謂“孫策不治身亡”者，乃迷惑薛禮之計也。
薛禮的靈魂離開了他的軀體，向著秣陵城遠郊的山區飄移而去，跌倒於一處荒野之地上。後來他慢慢爬行，棲息於一座山坡的凹裡。
數日之後，他才慢慢地產生了一些知覺，知道自己已經是陰間一鬼了，感覺又惱又恨，狠狠地擂了自己兩拳。至此時，他才充分感覺出自己的愚蠢及其付出的慘重代價。射中了孫策，固然是好事一樁，但射中的是哪裡？據觀察者所言射中的只是一條腿而已，又不是毒箭射中的，何以就“不治身亡”了呢？這樣的低階謊言為什麼我竟然信以為真了！真昏了頭了！既然孫策不治身亡是敵方的拙劣的奸計，我又為什麼率大軍追擊呢？這不是錯上加錯，蠢而又蠢嗎？現在是說什麼都晚了，一個男人、一名為將官者的愚蠢，有時候只能往肚子裡咽，是宣揚不得的，否則一定被眾多人所嘲笑。想著想著，薛禮魂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正在薛禮魂唉聲嘆氣之時，他忽然發現遠方一個人影兒向他這邊跌跌撞撞的走來。那人影兒一會兒又栽了下去。但不久又爬起身，好像是在走動，又好像在飄移。薛禮魂揉了揉眼睛，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終於看出那人影兒也是一個鬼魂。薛禮魂就這麼心緒低落同時帶著幾分好奇而靜靜看著。
不一會兒，那鬼魂又栽到了，好長時間沒有動彈。薛禮魂就走上前去探看，原來也是一個年青的將軍魂，好像暈過去了。薛禮魂就走上前，拿出自己的水葫蘆，給這位年青的鬼魂喂水：還好，所喂之水，那鬼魂皆嚥了下去。頓時，那鬼魂睜開了眼睛，隨即很警惕地望著薛禮魂，道：“你是什麼人？是不是想害我？”
薛禮魂道：“我早已是陰間的一個鬼了，我哪裡還有害人之心啊？——將軍您也是被人所害吧？不然，為什麼如此的不信任別人呢！”
年青將軍魂：“是的，我是被孫策那暴徒殺死的。——你跟他是同夥兒的？”
薛禮魂：“將軍千萬不要誤會我。我怎麼可能跟孫策是同夥呢？非但不是同夥，而且還是仇敵。他攻佔了我的城池，殺散了我的隊伍。——唉唉，年青的將軍啊，我以為，現在我們皆為陰間的鬼魂了，人間的那些人為的恩恩怨怨，就該做一個了結了。即便在人間，我們不是同事一個主子，我們可能在戰場上廝殺，但到了陰曹地府，我們也該消除那在人世間彼此的仇恨了。因為我們從來不曾有過私人的冤仇啊。”
年青將軍魂：“說得對啊大哥！請允許我叫您一聲大哥，您大哥的話說到我心裡來了。我們之間應該從來不曾有過私怨啊。——敢問大哥高姓大名？”
薛禮魂作了回答。同時薛禮魂也透過詢問得知，該年青將軍魂不是別人，正是嚴白虎的弟弟嚴輿。
嚴輿道：“薛大哥啊，我所感到冤枉憋屈的是，我是作為我哥哥的和平使者去跟孫策和談的，卻被他殺害了！於是我越想越氣不過，以至於昏昏沉沉差點暈過去再也醒不來，多虧您薛大哥剛才救了我。……”
薛禮魂給了嚴輿魂一隻白黃黃的大梨子，道：“您身子還虛，慢慢吃吧，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嚴輿魂一邊嗅著大梨子的新鮮之氣，一邊道：“我奉我兄長之命，走出吳城，誠心誠意地去跟孫策講和。孫策開始見我還是笑臉相迎的，道，‘我們先什麼也不說，先飲酒。能一起酣醉一場，即兄弟也。’”
嚴輿魂繼續說：“孫策說得如此動聽，我簡直一下子被感動了。我想：遇到如此隨和如此好商量的人，也許和平有望啊！……到了酒席之上，我敬孫策，孫策敬我，如此有七八桮，我們都好像有點醉意輕飄飄的了。這時，孫策問我道，‘您兄長派您來，您兄長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酒杯握在手上，回孫策話。我說，‘我兄長派我來，是真心跟孫大將軍和平共處呢。我兄長真心希望跟孫大將軍平分江東一帶……’”
嚴輿魂繼續道：“我這話剛一說完，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停當，孫策便勃然大怒，其勢如猛獅子發威風，跟剛才完全是兩個人了。他哪顧得我和平使者的面子？他咆哮般地吼道：‘鼠輩竟敢跟我平起平坐？竟敢說跟我平分江東！——來啊！斬！……這時我心裡大震動，我正準備拔劍抵抗之時，孫策手握著的劍在我面前一閃動，我身首就分離了。’”
說到這裡，嚴輿魂又嘆了一口氣。薛禮魂想安慰他一下，然而一時沒能找到合適的話語，只是也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後道：“事已至此，你還是慢慢將息著吧。”
沉默了一會兒。嚴輿魂道：“謝謝薛大哥今天搭救了我，安慰我。我現在想向我的家鄉方向而去，找個棲息地休息幾天。而後請示閻王府，我要跟我的兄長說些話，我想託夢與他。”
薛禮魂與嚴輿魂就此分別。
嚴輿魂向他的家鄉——吳郡烏程——方向飄移而去。但他沒有徑直到他的家鄉，而是在半途的一座山丘上找了個合適的避風遮雨的地方歇息了下來。他在這裡歇息了七八天，正感到哀傷、落寞和無聊，心想著去閻王府請示，回家鄉一趟。而這時，他忽然發現又一個鬼魂向他這裡踉踉蹌蹌地走來。他靜靜地目不轉睛地望著，看看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