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為了抗擊所傳佈訊息裡的王允的軍隊，整個西涼州各縣鄉的適年青年們就被組織起來武裝起來了。
到這時，李傕、郭汜等人有組織有計劃散佈的流言，人們已經不再顧及不再追問其真假虛實了。其實，就在剛剛散佈流言的初始階段，人們也未必去探求其訊息的可靠性與否。——難怪有人說，小謊言容易被人揭穿，彌天大謊因為難以證偽，相信的人反而會很多，會更堅定不移地相信，甚至只要一聽到質疑的話就會反感。
西涼州東北小山村的小青年李山高一下子找到了用武之地。他也朦朦朧朧地產生了透過殺敵立功掙得銀兩，提升自己的地位，從而找到婆娘的理想。跟大型動物之希望找到交配的物件有些類似。
儘管他也能夠騎馬甚至善於騎馬，但因為部隊的馬匹數量有限，因此他仍然被編入了步軍。他和同村的幾個小青年被編在一個小隊，他擔任了最基層的長官，大約是相當於後人的班組長之類。
十餘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長安開進。喜好戰爭的軍事家及年輕的人們難免有些亢奮。
經過若干晝夜在山中的步行，埋伏，奔殺，撤退，反擊，小青年李山高所在的軍隊終於衝殺進了長安城。就在董卓餘黨李蒙、王方開啟城門，李山高他們和同伴們呼喊著殺入城裡的時候，一支流箭射中了李山高的太陽穴。他倒地之後，又被後面的幾個士兵所踩踏，他在經歷了一陣劇痛之後死去了。他的想殺敵立功和討媳婦兒的理想就此破滅。他生前絲毫沒有料到理想的破滅會如此的迅速。
……當初，凡身在郿鄔的董卓的親人戚屬，無論男女老幼，都被殺死的時候，駐守在金城、石城一帶的董卓的女婿牛輔，在得此慘烈的訊息時，氣憤仇恨，簡直咬碎了牙齒。當聽得探子報告說西涼州一帶組織起十餘萬大軍時，他即刻轉哀怒為昂揚，鬥志倍增。他率領五千人馬，向長安方向殺奔而來。
有細作報告牛輔說：“在左前方三五里之處，發現了大量的人馬，望去不下數萬人，好像是西涼的大軍。”
牛輔下令道：“迎上去！再仔細觀察清楚！”
當兩軍靠得很近時，果然看出是西涼的大軍。於是兩軍匯合，形成一股更強大的滾滾洪流。牛輔軍作先鋒，更具雄心更勇猛地向長安殺來。
牛輔軍首先遭遇李肅軍，雙方混亂地大殺一陣，在一眨眼的工夫內，就會有多少人或死或傷，青年男兒的生命跟一隻螻蟻沒有了什麼區別。
牛輔兵畢竟遠道而來，身帶疲憊，地形往往也於牛輔兵不利，眼看著死傷多於對方。於是牛輔下令快速撤軍，以減少損失，再圖別策。
敗撤之後，牛輔在軍營中抑鬱不樂，飲了兩桮悶酒，斜著身子躺在臨時地鋪上，想：岳父之仇未報，遠遠的跋涉而來，殺了一陣，損兵折將，竟又敗下陣來，真是時運不濟，該如何是好呢？想著想著，良策沒有產生，人卻睡著了。
等到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了。低聲地詢問衛兵，衛兵說還早著呢，二更天還不到呢。於是他又躺了下去，可眨巴著眼睛一時卻難以入睡。忽然像藝術家產生靈感似的，他心中冒出了一個想法。他把幾個屬官請來商議，道：“如果今夜我們去劫寨，諸君以為敵兵有準備否？”
三名屬官，有兩名認為敵方沒有準備，理由是，他們剛剛勝過一陣，一定以為我方膽怯了，哪敢貿然劫寨啊，因此他們一定高枕無憂了。
牛輔覺得言之有理。於是悄悄通知各隊，靜靜吃了些饅頭和餅子，飲了些水。先慢慢向敵軍軍營靠近，而後一聲吶喊，戰鼓咚咚，殺聲震天，如洪水猛獸般向敵營衝殺過去。敵軍驚慌失措，胡亂起身慌忙逃命，敵將領李肅慌忙上馬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三四十里。
有謀士對牛輔說：“千萬不要以為李肅膽小怕死，而呂布也這樣。恰恰相反，呂布性格剛烈暴躁，勇猛無比，只要一翻臉，就有可能六親不認。——現在離呂布的反撲，恐怕為時不遠了。宜早作準備。”
牛輔道：“汝之所言，不能說全無道理。但也不必過分誇大呂布的能量。他現在正忙著如何守城呢，反攻的可能性並不甚大。”
正說著，忽然有探子來報：“呂布對李肅的敗逃甚是憤怒，已經將李肅斬首了！李肅的首級正掛在軍營大門上示眾呢！”
謀士對牛輔道：“主公，呂布殺了敗將李肅，正說明其反擊我們的決心和意志的剛烈啊，宜速作準備。”
牛輔道：“好，就依你之見。——傳令！各隊伍做好戰鬥……”
牛輔的命令尚未下達完畢，突然細作報告說：“呂布率大軍反撲過來了！”
牛輔慌忙上馬衝向呂布兵抵擋了一陣。但不管他如何聲嘶力竭地高喊不準後退，己方計程車兵還是如山崩一樣敗逃。眼看著敵兵離自己已經較近再不逃跑就為時已晚，牛輔立即掉轉馬頭，飛也似的迅速逃跑。一支流箭從他的耳邊飛過，幸好只擦去了一塊皮，流了少量的血。
就這一次的戰鬥似乎大大改變了牛輔對呂布的評價，並且摧折了他作為董卓的女婿，作為一名軍官的作戰信心和戰鬥意志。撤回到幾十裡外的臨時軍營裡，他仍然心驚肉跳似的。他想睡一覺，可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他想：岳父的死，以及他自己的慘敗，似乎都是天意，抵抗怕是萬無一用了。
他又想到了妻子和小妾。妻子對他忠心耿耿，任勞任怨地操持著家，盡力維持著家庭的富庶和安康。小妾很乖，很伶俐，很溫柔可愛，臉蛋兒漂亮，嗓音甜美，跟小妾一起飲幾桮，然後擁她入懷，然後……。想著想著，他忽然心生出一個美妙的主意。
各位看官：您道牛輔想出了什麼美妙的主意？——其實哪裡是什麼美妙的主意啊。他的主意簡單的概括起來就是一個字：“逃”。不過，並不是簡單的一個“逃”，他想暗藏大量的金銀財寶之後，再逃。所謂的“妙”就妙在他想竊藏大量的金銀財寶，而並非徒手一逃了之。雖然徒手逃跑有時候也不失為三十六計中的“上計”。
牛輔有四個來自同鄉或鄰鄉的鐵桿兒朋友，都是從小在一起玩耍或從小兒就相識的。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們就一起讀過一點兒書，一起舞槍弄棒揮刀斧，還一起圍獵過野生的山羊和麋鹿。而打到這些獵物之後，他們一般都不是拖回家，而是挖野灶用鐵鍋在外面煨吃掉。常常吃得心滿意足而後哼著鄉村小調兒回家，也算是青春自由激盪浪漫了好幾回。
在牛輔及四個鐵桿兒朋友中，牛輔是老大，老二叫胡赤兒，其餘的分別喚做老三、老四、老五。在牛輔產生了竊藏珍寶然後逃跑的靈感之後，首先想到的是跟老二胡赤兒商議。
胡赤兒聽了牛輔的想法之後，先是一愣，接著腦袋裡閃過了這個意思：“你原先為岳父報仇還說什麼為國討賊，而今變成愛金銀珍寶了？”但仍是立刻回答說：“好，聽你大哥的。”
於是悄悄叫來了老三、老四、老五，把本屬於整個大隊伍的金銀珠寶用幾個麻布袋灌裝捆綁了起來。因為害怕動靜太大，沒敢盜取馬匹。就徒步肩扛著珠寶靜悄悄地離開了大部隊，沿著山中的小路逃跑了。一氣逃過了二三十里。
其時已過三更天了。他們來到了一條大河邊。算是走運，擺渡工的船隻就在此岸。他們叫喊了幾聲才將船工叫醒。船工在船艙裡回答說：“這深更半夜的渡河，過河費可要白天的兩倍啊。”
牛輔想：“真小家子氣，這點過河費我們還會少了你的？”於是他喊道：“兩倍就兩倍，請您快起來渡我們過去吧，我們要趕路呢！”
於是船工很快放他們渡了河。其時大概已接近四更天了，外面愈加的昏暗。老三老四老五三個人，或扛著，或用夾肢窩夾著麻布袋在前面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三人後面跟著的是牛輔，胡赤兒走在最後面。
看著牛輔高一腳低一腳走路的狼狽相，胡赤兒想：“想當初你老丈人董丞相在世時，你是那麼的高傲、驕橫而不可一世，現在也這般倒黴落魄樣子了！竟做了盜金賊！說不定還要獨吞！要我們幾個全聽你的，跟在你後面白忙活！”這樣想著，忽然產生了要將牛輔除掉的想法，並且覺得此時正是時候，是天賜良機，拖延不得的。
“是的！拖延不得！”他下定了決心。於是他在牛輔的背後狠刺了一刀，牛輔轉過身似乎想朝他看。他兩刀！三刀四刀！牛輔倒下去了，他迅速割下了牛輔的頭顱，嘴裡高喊道：“你不仁！我不義！我就不義了！”
走在前面的三個人聽到後面的喊聲，立即停下腳步看究竟。胡赤兒拎著牛輔的首級，喘著粗氣道：“這不仁不義之徒，我宰了他了！我說這金銀財寶要弟兄五個平分的，他就跟我瞪眼睛，像我是個大仇人似的，還準備拔刀刺我。——我宰了他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心想：“事情是這樣的嗎？”可是，牛輔的頭顱已經被胡赤兒拎在手上，而屍體大概給踢下山溝裡去了，胡赤兒所說的，如何對證呢？三個人又交換了一下眼色，想：“莫非你自己圖財害命吧？你殺了大哥，自己想多得財寶！”至此，老三老四老五對胡赤兒的信任度，已經接近為零了。
其時已經接近黎明。胡赤兒道：“現在，我們弟兄四個先把這些珍寶藏起來，然後，我們將牛輔的首級獻給呂布大將軍，得到一筆賞金後，我們再尋機會來平分珠寶。如何？”
老五回答說：“我們現在就帶著珠寶奔向遠地，過我們的小日子，不行嗎？”
胡赤兒道：“不好。一來，我們剛剛逃出來，大部隊很可能派人來追；二來，我們不把牛輔的頭顱獻給呂布大將軍，呂布如何信任我們？再說，不獻了首級，不是白白丟了一筆賞金嗎？——聽我哥哥的，休得再說了！”
老三心裡可是在打鼓。他想：“你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呢。——等得了賞金之後，我們來取財寶，你還不是全殺了我們，而讓你一個人獨吞嗎？你真笑面虎模樣！”想是這麼想，但老三仍然表面上維護著胡赤兒二哥的地位。道：“對，聽哥哥的。”
於是在山谷大樹的一塊石頭旁邊藏匿了金銀珠寶。其過程中老三老四老五始終沒有分開，他們都暗暗的害怕遭遇牛輔一樣的結局。
藏匿了金銀財寶之後，四個人到一家路邊餐館吃了一頓頗為豐盛的早餐。而後朝著呂布軍所在的方向奔來。到得呂布軍軍營的門前，胡赤兒通報說：
“我等原是牛輔的部下，早盼望為國立功！如今殺了牛輔，來投奔呂大將軍閣下，望速放行！”
於是四個人入營拜見呂布。
呂布詢問道：“四位是怎麼來到這裡投奔我呂某人的呢？”
胡赤兒道：“我們早就恨透了董卓老賊和他的女婿牛輔，早想為國立功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這一次得到了一次難逢的機會，我們就把牛輔殺了，將首級獻給大將軍閣下，以表明我們一片赤誠之心。”
這時，老三插話道：“大將軍閣下！他胡赤兒在撒謊呢！他說得簡直比唱的還動聽！——他盜取了軍中的財寶，殺了牛輔，把牛輔首級獻來，想得到大將軍的獎賞，而非對大將軍忠誠……”
呂布一聽，簡直暴跳如雷，瞪著怒眼問胡赤兒道：“是這樣的嗎？快說！”
胡赤兒一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成句的話。呂布更加憤怒，令武士快速推出，一刀砍掉了胡赤兒的頭顱。
呂布確實原本是個粗人，他竟忘了進一步追問四人所盜財寶的暗藏之處，竟讓三個人留在所轄一支隊伍裡當兵。
可三個人心繫著那些金銀財寶。半夜三更偷偷起身，企圖逃跑，去取得那些財寶，然後再開溜。哪曉得他們的行動被其他士兵察覺了。他們剛逃跑沒多步，就被其他計程車兵喝住，捆綁了起來，而後被下令處死。——而其他計程車兵根本沒有知道金銀財寶的事。
四條年青漢，哦，如果包括牛輔的話，那就是五條年輕漢，至此，已經全部歸西了。而起因是來自盜竊金銀財寶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