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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劉建國被保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在柏油路上。

陸執年興奮地比劃著自制穩壓器的構想,柳青忽然停步,從車框底層掏出個布包:“你見過這種燒燬的線圈嗎?”

布包裡焦黑的銅絲還沾著蜂蜜,在暮色中像凝固的琥珀。

“交流接觸器過載!”陸執年湊近嗅了嗅,“是不是連著德國產的Siemens電機?”

兩人就這麼相見恨晚地聊了許久,最後,陸執年自告奮勇要來幫柳青修機器。

說回當下。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抬頭看向柳青,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電壓不穩,電機燒了。得找機械廠改電路,不然這機器根本沒法用。”

陸執年的手指在焦黑的線圈上摩挲,蜂蜜黏稠的甜腥味混著焦糊氣鑽入鼻腔。

他忽然抬頭,鏡片後的目光灼灼:“柳哥,這電機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柳青蹲下身,指尖掠過電機外殼上一道細微的劃痕——那劃痕邊緣整齊,像是被螺絲刀刻意撬開過。

他想起三天前合作社倉庫的門鎖莫名鬆動,當時只當是風吹的,如今看來……

“電壓不穩是表象,”陸執年拆開電機蓋,露出內部燒成炭黑的繞組,“有人故意調亂了穩壓器的限流閥,只要一開機,電機必燒。”

窗外暴雨如注,倉庫鐵皮頂被砸得隆隆作響。

柳青盯著那團焦黑的線圈,耳邊忽然響起林小雨前日的話:“劉建國的取保手續辦下來了,說是證據不足……”

“柳哥!你快看這個!”陸執年突然從工具箱底層抽出一張皺巴巴的油紙,紙上印著模糊的“縣機械廠維修科”紅章,日期赫然是三天前。

柳青瞳孔一縮——合作社的電機兩星期前才從省城運來,根本不可能送去縣機械廠維修!

“有人在電機送來的路上調了包。”陸執年聲音發緊,“這臺是報廢的舊機器,外殼重新噴了漆,裡頭早就被掏空了。”

柳青攥緊那張油紙,指節泛白。

倉庫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寡婦的破鑼嗓子刺破雨幕:“柳青!公社供銷社來人了,說要斷咱們的化肥指標!”

……

這時劉建國蹺著二郎腿坐在革委會辦公室的皮沙發上,腕上的歐米茄碟飛表折射著冷光。

他慢悠悠啜了口茶,對面前點頭哈腰的供銷社主任道:“柳樹溝的合作社目無組織紀律,這種刺頭不壓一壓,其他公社有樣學樣還得了?”

主任抹了把額頭的汗,目光掃過桌上那摞蓋著省裡紅頭的檔案——劉建國的岳父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將“證據不足”的取保候審辦成了“配合調查”的護身符。

“可……可他們確實有僑匯訂單……”

“僑匯?”劉建國冷笑一聲,指尖敲了敲桌上一份新到的《內參》,“中央剛發檔案要整頓農村集體經濟亂象,柳青這種搞私人承包的,就是典型!”

他忽然俯身逼近主任,聲音壓得極低:“你閨女在縣紡織廠轉正的事,我岳父可是打了包票的……”

……

一個星期後。

林小雨踩著腳踏車衝上坡道時,柳青正帶人給新到的蜂箱刷桐油。

金紅的晚霞淌過蜂箱陣列,空氣裡浮動著生漆的苦香。

“省農科院的加急電報!”

她氣喘吁吁地跳下車,電報紙被汗浸得發軟,“劉建國託人在《農民日報》發了篇文章,說咱們是‘掛集體皮,走資本主義路’!”

柳青掃過電報上“緊急叫停”“全省通報”幾個刺目紅字,忽然聽見河灘方向傳來一陣喧譁。

孫瘸子拄著柺杖跌跌撞撞奔來,褲腿沾滿泥漿:“柳青!縣改委的人把三疊泉的引水渠挖了,說是搞‘水利糾偏’!”

蜂群感應到威脅,在暮色中躁動盤旋。

柳青望著遠處騰起的煙塵,忽然將電報揉成一團:”通知合作社全體社員,今晚曬穀場開會——帶上僑匯券存根和分紅賬本。“

他轉身跑回自己家中,從鎖著的鐵皮櫃底層抽出一本筆記——那是他重生後便日日記錄的重要事件,首頁赫然寫著:

1980年8月,省紀委巡視組駐縣,組長姓程,好品茶。

……

晚間。

夜色如墨,曬穀場上的煤油燈在晚風中搖曳,將社員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柳青站在石磨旁,手中的僑匯券存根在燈火下被風吹的唰唰響。

“縣裡斷了化肥指標,三疊泉的水渠也被挖了。”孫瘸子拄著柺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劉建國這是要掐咱們的命脈!”

王寡婦攥著分紅賬本的手直哆嗦:“昨天我去供銷社換布票,營業員說咱們合作社的蜜蠟擺件都被下架了.....”

柳青抬手壓下嘈雜,目光掃過一張張焦慮的臉:“僑匯訂單還在我手裡,香港客商認的是品質不是流言。”

他抖開省農科院的加急電報:“程明道組長明天就到縣裡,這是咱們最後的機會。”

河灘方向忽然傳來腳踏車叮叮噹噹的聲音,一道雪亮的電筒燈刺破黑暗。

林小雨從腳踏車上跳下來,工裝褲上沾著夜露:“有訊息程組長提前到了,正在公社招待所!他秘書說組長有晨起品茶的習慣......”

……

晨霧未散,三疊泉的野山茶沾著露水,在竹簍裡沁出清苦的香。

柳青將今年頭茬的明前茶焙得焦香,又取琉璃瓶裝了合作社特供的荊條蜜——蜜色澄金。

拿上這柳家溝的特色產品,他騎上腳踏車就往縣城去了。

縣城招待所小院裡的梧桐樹下,程明道正握著紫砂壺出神。

滾水衝入茶海時,他忽然嗅到一縷奇香——不是龍井的豆香,亦非碧螺春的果韻,倒像山嵐混著晨露,裹著若有若無的蜜甜。

“野茶配野蜜,程組長嚐嚐?”

程明道轉身,見青年布衣草鞋卻目光清亮,遞來的粗瓷碗裡琥珀色的茶湯浮著金絲,正是那奇香的源頭。

他警惕地打量了他兩眼。

然後看向了不遠處院門口的警衛正拿著一個公章檔案對他笑得抱歉。

顯然眼前這個小夥子是有門路才能到他面前的。

程明道伸手接過柳青遞過來的茶湯。

抿了一口,喉間先苦後甘,蜜香竟是從茶湯裡滲出來的:“這甜味......”

“是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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