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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龍顏

尚書令樂福這番言辭,看似頌揚國師之能,實則暗指其干預軍務。

甚至架空太子。

對此,大盛天子豈能不知。

李授沉吟良久。

而殿上群臣一時也無人反駁。

許多人原本以為,天厙軍指揮使一職長期空缺,就是留給太子的。

大家甚至猜測,東霸兩郡叛亂,國君之所以派御衛天厙軍出戰,令太子監軍,正是有意鍛鍊太子。

樂福此言,無異於暴露了太子空負其名,並無實權的尷尬處境。

包括中郎將任潼和長史諸葛遜在內,十來名大臣隨後附和樂福。

李授看在眼裡,臉上不動聲色。

他心知肚明,尚書令這提議是要分解天厙軍,將其骨幹劃歸三軍各部。

這一招,可視為是在替太子爭奪天厙軍控制權。

這令他感到十分為難。

“天厙軍乃國師一手建立,其主力此刻仍在霸東未返。”李授掃視殿上眾臣,“朕想,此事還是等國師回來,與其商量之後再說吧。”

我的心思,你們又怎會了解。他心想。

尚書令對他李授父子一片赤誠,毋庸置疑。

尤其是對太子。

但經歷無數,又身居高位多年的李授,早已學會從不同角度看問題。他十分堅定地相信,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壞的一面。

關鍵要看它出現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

譬如此刻……

當樂福再次奏請召回天厙軍的時候,李授不禁皺起了眉頭。

“此次天厙軍遠赴霸東平叛,將士用命,功勳卓著。”他的尚書令大人滔滔不絕,“如今叛軍基本肅清,臣以為,既已完成使命,他們應早日返都,履行其本來應該肩負之職責。至於叛匪殘部,不如令蕩寇將軍遣一支人馬前往善後。”

“尚書令所言合情合理。”李授漫不經心地說。

“不過,”他接著話鋒一轉,“此番無明殿勾結晉人策動叛亂,蓄謀已久,牽涉甚廣。朕責令國師細查嚴查,務要徹底清除亂黨。莫非你要讓朕把自己說過的話收回嗎?要知道,君無戲言。”

話已說得很明白。

你若不知好歹,心裡還沒個數,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國師此番滯留霸東不歸,原來是陛下之意,那樂福就不再說什麼了。不過,樂福聽聞一條來自無明殿的可靠訊息,卻實在有所擔心。”

李授無奈,只得問:“愛卿聽說了什麼?”

樂福躬身行了個禮,高聲道:“此次霸東平叛,尚書府多次收到前方戰報。臣反覆核對,得知整個平叛過程國師從未現身,唯有其弟子聶玉琅,與國師府舍人常明代行其職,輔佐太子。臣不願相信,又差人前往酆城瞭解情況。據悉,平叛期間,國師確未曾現身酆城,而是由其弟子聶玉琅挑起重任。然而蹊蹺的是,這位聶玉琅不僅可在酆城以太子之名調遣軍隊,指揮作戰,更能在陪伴太子返都之際,主持對影子人長老的審理,以及督促無明殿重建。”

此話一出,大殿上頓時嗡嗡議論起來。

李授繃起臉,目光直視樂福,“依尚書令之言,那聶玉琅莫非有分身之術不成?”

“國師乃當世奇人,其弟子有此異能想必也不奇怪。”樂福不緊不慢地說。

聽了這話,李授面色愈發難看。

“國師奇術,天下皆知。”他說,“然我大盛朝堂,並非賣弄法術之地。國師潔身自好,因此不願拋頭露面。至於他弟子的事,朕以為,卻不可捕風捉影。”

“陛下,微臣所言,皆有實證,並非捕風捉影。”樂福道。

“陛下,關於那聶玉琅,微臣也聽到些議論。”諸葛遜從班列中站出一步,隨即也道,“此人不過商賈出身,既無顯赫家世,更無道家淵源,只因得國師青睞,便在都城頤指氣使,無所不能。此番更是在酆城發號施令,差使大盛蕩寇將軍,干預作戰,令軍中譁然。”

“朕想,這不過是因為有些事國師不便出面,故而才令他代行其職罷了。”

“陛下,別的事都還好說。這代行軍令,歷為朝廷大忌,小看不得。”諸葛遜說。

“臣也有此擔心。”樂福馬上表示。

“那依你們的意思,是要如何?”李授一臉不悅地問。

“國師不愛拋頭露面,本無可厚非。即便他此次未曾前往酆城,未曾主持平叛,也沒什麼可說道之處。然令弟子代行其職,則其弟子一言一行,便可視為國師之意。如今盛都城裡人人皆知,就如那聶玉琅出身低微,也能隻手遮天。又有傳言,稱在我大盛,不問高低貴賤,若想飛黃騰達,只要拜入國師門下即可。臣以為,此等說法於國有害,也有損國師之名。”

“尚書令,關於國師,當真有此傳言?”李授惱問。

“此事是否屬實,此間大臣,陛下可隨意詢問。”樂福道。

李授於是將目光朝殿上眾臣掃過。

眾人見狀紛紛低頭。

雖未明言,大家卻是一致預設樂福此言不假。

這時,諸葛遜又道:“微臣聽聞,就連三界各門修者,如今也多以能成為國師弟子為榮。”

其實他心裡更想說的是:陛下您深居禁宮,早已被禁衛高牆阻塞了視聽啊。

看了一圈,李授的目光最後落在太子身上,“酆城平叛,朕同意太子監軍,與國師同行。那麼現在你來告訴朕,國師此次在酆城,到底有何作為?”

太子躬身奏道:“尚書令說得沒錯,當初自離開盛都,國師便有他事需要處理,而未再隨行。不過,他卻令府上舍人常明與弟子聶玉琅陪同孩兒身邊,一應策略,也全已計劃周詳。可以說,酆城之亂,乃國師一手平定,孩兒只是看個熱鬧,順便加以歷練,卻不敢貪半分功勞。”

李授微微點頭,“嗯,你能不貪寸功,也算胸懷坦蕩。那麼,當你返回盛都,國師是否留在無明殿善後,你卻也不知道?還有,去閬州時,那聶玉琅是否中途折返酆城?”

“孩兒在酆城時,國師一直未曾露面,此事屬實。不過,隨著雷成兵敗,無明殿覆滅,孩兒見大局已定,倒也並未追問國師去向。倒是聽聶玉琅說過,國師隨後自會去無明殿處理重建事務。而常明一直留在酆城等候國師,並未隨我返都。至於聶玉琅,酆城之後幾乎沒離開過孩兒身邊,所以說他出現在無明殿,孩兒以為不太可能。”

“聽見沒,尚書令。太子的話,你可有質疑?”

“太子坦誠,句句屬實。樂福毫無質疑。”

“好。既然如此,那太子說,聶玉琅沒曾離開過他,卻又怎麼會出現在無明殿?”

“臣以為,這事背後定是另有隱情。”

樂福當然知道,在朝堂公開質疑國師,要冒極大風險。

雖然國師平日少與朝臣來往,唯一稱得上知交的晉壽侯,這次在是否聯趙伐晉的大政上也跟他意見相左。但皇帝對國師的信任和袒護,在朝中無人不知。

不過,樂福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此前專程往五鳳樓拜訪,在某些方面算是已跟晉壽侯達成共識。何況這次他更是透過樂慶瞭解到了太子的真實想法,否則也不敢貿然出手。

對聶玉琅,太子其實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信任。

對自己的孩子,樂福還是相當瞭解的。

樂慶是個紈絝子弟沒錯,但這孩子可不傻。

若非自小聰明,李授也不會將那小子選去太子身邊讀書,與太子朝夕相處,一起長大。

這次得知自己竟遭天厙軍監視,樂福先是勃然大怒,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這樣的舉動,若非出自天子之意,那便是一場極其可怕的陰謀。

自己畢竟是當朝尚書令,三軍統帥,何況還是太子岳父。

根據種種跡象,樂福很快將此事最終目標聯絡到了太子身上。

打狗還得看主人。

但人家若是真要敢打,那目標絕不會是狗,而應該是衝著狗主人去的。

樂福心裡十分清楚,這件事首先必須搞清楚是否跟天子有關。

只要此事並非出自李授之意,那他就什麼也不用怕。

事不宜遲。

他當即制定應對措施,先就太子身邊那位“紅人”聶玉琅,與樂慶進行了十分嚴肅的交談。樂慶當即拍著胸脯告訴他,太子根本不信任那個商人家的子弟。

太子跟聶玉琅看似親密,實則全因國師之故。

樂慶說,太子有求於國師,包括聯趙伐晉之策,也是在國師授意下,太子才同意的。樂慶還煞有介事地說,要不要跟趙國結盟,太子其實根本不在意。

去了趟鄴城,令太子感受最深的,不過是人家那恢宏的宮殿和都市繁華。

樂慶這次還特地向老爹透露了一個秘密。

他言之鑿鑿地說,別看太子平日裡表現得兢兢業業,銳意進取,實際上跟自己一樣,有著更為現實的人生目標。

他心裡真正追求的是盡興享樂,而非開疆拓土。

“你是說,太子並不贊同對晉用兵?”樂福一時感到難以接受。

關於聯趙伐晉,中常侍王光,散騎常侍王瑕可都是最為積極的支持者。

而他倆正是太子的人。

在朝中,這兩人一向被視為太子嫡系。

樂慶也再次證實了這點。

“沒錯,他倆在朝中積極主戰,確是受太子指使。不過,這也是為了獲得國師相助,咱們太子哥哥不得不擺出的態度。唯有如此,方能獲得國師信任嘛。”

什麼?樂福再次被震驚。

以堂堂太子之尊,還要委屈自己去獲得國師信任?

聽到這些,樂福不僅火冒三丈,而且更有理由相信,太子對國師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當然不行。

所以他必須站出來,哪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太子。

既然敢私下動用天厙軍監視自己,那還有什麼事是那春藏法師不敢幹的?

你既無情,就別怪我不義。

樂福心裡一番思緒起伏,再次開始盤算著天子對此到底持何立場。

話說到這份上,皇帝應該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和態度。

除非他知道國師背地裡到底在幹什麼,否則聽了這些話,定會有所警覺。

樂福抬頭瞄了瞄龍榻上的天子。

李授目光漠然,依然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麼。

樂福心裡暗自一聲喟嘆——

唉,當真是君心似海,龍顏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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