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被聽見了
不久後,戚懷舟沉著臉踏出書房,沒走多遠,就看到妻子的身影。
如今的日頭正烈,餘氏以手遮額望著書房方向,看見丈夫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她揚起笑容,快步迎了上來。
走近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丈夫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眸,此刻燃著未熄的怒火,繃著臉,嘴唇也緊緊抿著。她不由怔住,腳步微頓,輕聲問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除了那個混賬東西,還能有誰?”戚懷舟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袖中的拳頭不自覺攥緊。
餘氏聞言一怔,目光下意識往丈夫身後看了一眼,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少了個人:“安瀾呢?怎麼沒和你一道過來?”
“你尋他作甚?”戚懷舟猛地停步,眉峰緊緊擰著。
餘氏柔聲回道:“也不是找他,只是你們翁婿一起的,如今只見你,沒看到他的身影,故而問一下。”她說著上前兩步,伸手替他拂開剛被風吹落在肩上的一片葉子,“好端端的,你大動肝火做什麼?”
這話卻像火星濺進了油鍋。
戚懷舟又想起謝清晏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以及那番氣死人不償命的言論,那混賬竟敢說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當即就出言平清關係:“誰跟他是一起的?夫人莫要胡說,這話若被旁人聽了去,豈非要當我戚某人與那等佞臣為伍?”
餘氏再次愣住,尋思著自己也沒說什麼,怎麼就那麼大反應?她抬眸望著丈夫鐵青的面容,無奈道:“我只是說你們先前是一起離開的,便以為你們一直待在一起,並不是說你們是同一類人,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聞言,戚懷舟面色一滯,伸手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他方才反應是大了一些,都怪那混賬東西實在太氣人。
餘氏覷了覷他,好奇地問:“安瀾究竟說了什麼,竟讓你惱怒至此?”
“並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不提也罷。”戚懷舟別過臉去,熾烈的陽光照得他眯起眼睛。
餘氏看著他緊繃的側影,語重心長道:“夫君,你且收斂著點,阿寧與他是夫妻。你若與他針鋒相對,他心裡不痛快,奈何不得你,轉而去為難阿寧,那可怎生是好?謝府深宅大院,他若存心隔絕訊息,阿寧的人便傳不了話出來,屆時阿寧受了委屈我們只怕都矇在鼓裡。”
戚懷舟默然不語。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明白?可每次面對謝清晏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模樣,所有理智都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他自認為,自己沒有動手就已經很剋制了。
半晌後,他回道:“罷了,等會兒我直接無視他,不與他吵便是。”他頓了頓,又問,“何時開膳?”
餘氏回道:“我聽下人說,韞禾來了,正同予安討論棋道。我想著讓他們多談一會兒,便吩咐了晚一些再開膳。”
戚懷舟輕輕頷首:“韞禾那孩子還在孝期,若非想見一見阿寧,也不會輕易出門。予安除了與她書信來往,平日也難見一面,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就讓他們談個盡興吧。”
他說著頓了下,又叮囑道:“給韞禾準備些清淡的飯菜,她在孝期不宜大魚大肉,不是清淡的飯菜她也難動筷子。還有,姑娘家喝的果酒更加不需要準備了,韞禾如今不能喝酒,我們家那幾個小姑娘也別喝了。”
餘氏笑道:“這個不必你提醒,我都明白的。”說著,她指著前面的長廊,“這兒日頭曬,我們往那邊走。”
戚懷舟輕輕“嗯”了一聲,與妻子並肩而行。一想到謝清晏,他又長嘆一口氣,眉宇間愁雲密佈。
餘氏側首看他:“夫君因何嘆氣?”
“原本有意結親的許家,在阿寧嫁給謝清晏之後,就對此事閉口不談了。”戚懷舟說著,又嘆息一聲,說出自己的擔憂,“韞禾還沒嫁進來,我真是怕她和予安的婚事會發生變故。”
餘氏不以為意道:“他們的婚事是三年前就定下來的,若非江老夫人去年身故,韞禾需要守孝,推遲了婚期,如今都已經是我們戚家的兒媳婦了,還能有什麼變故?”
戚懷舟搖頭:“雖有婚約在先,可有婚約卻在途中生變的例子還少嗎?江少卿那人,雖然會為了利益利用女兒的婚事,卻也是個膽小的。跟謝清晏有牽扯,他沒準兒會退縮,找藉口解除這門婚事。”
餘氏聽後,陷入沉默。
江家底蘊不深,江家最有出息的就是江大人這一代了,官拜正四品鴻臚寺少卿。若非戚家主動提親,這門婚事,即便因韞禾對予安有救命之恩,江少卿也不敢高攀。
可如今,戚家有這麼個糟心的女婿,韞禾跟予安的婚事,或許真會發生變故。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寧願解除婚約將女兒低嫁,也不願履行婚約,將女兒嫁入戚家。
戚懷舟愁容滿面:“若只是尋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解除了倒也罷了。可予安是真心喜歡韞禾那孩子,是他主動讓我們請媒人去江家提親定下的婚事。當時我們還以為他才十四,不懂男女之情,可三年過去,他是越發喜歡韞禾那孩子,若婚約解除了,予安可怎麼辦?”
餘氏嘴唇微微張了張,想說的話,最後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若江家真有這種想法的話,他們也阻攔不了。阿寧嫁給謝清晏後,韞禾仍會登門,對予安的態度一如既往,那便證明韞禾是不介意的,若解除了婚約,這兩個孩子都會痛苦。
戚懷舟又繼續道:“因為此事,阿儀的婚事都受了影響,若是予安的婚事也生變故,再過兩三年阿如和阿瑩也準備議親了,若婚事又受阻,阿寧這孩子內心會更受煎熬。”
餘氏紅了眼眶:“這都叫什麼事兒啊,我們家這五個孩子都好好的,卻遭了這樣的罪。”
戚懷舟臉色沉了下去,眼中戾光乍現,咬著牙恨聲道:“素來無冤無仇,他們兩家卻如此算計我們家,他們最好祈禱別讓我抓到把柄,否則他們別想有好果子吃。”
餘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心裡恨極了楚家和蘇家,特別是蘇家,她的祖父對蘇尚書是有提攜之恩的,連婚事都是她祖父牽線搭橋的。
否則,蘇尚書一介寒門子弟,既無人提攜,又沒有好的岳家相助,怎麼可能升遷得那樣快?
如今蘇家卻恩將仇報算計她的女兒,當真是白眼狼。
他們自詡正人君子,卻連謝清晏都不如,起碼謝清晏不會算計一個小姑娘,娶了阿寧之後,也沒因阿寧父親的緣故而苛待阿寧。
就在這時,長廊前面拐角處忽然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岳父大人,您想要誰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