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婦唱夫隨
謝府，前院書房內。
謝清晏剛從外面回來，一連數日未曾回府，他眼底佈滿血絲，下頜也冒出了新生的胡茬，未曾打理。滿身倦意的他剛在書案前的椅子上坐下，想要閉目養神片刻，門外便響起了叩門聲。
他低聲道：“進來。”
書房門應聲而開，進來的是他的心腹隨從方思。
方思上前行禮，隨後稟報：“大人，因換親一事，外頭議論紛紛，如今主要有三種說法。其一，百姓多猜測楚少夫人不願嫁您，便趁楚世子醉酒，將錯就錯，成就事實；其二，有傳言說是您為報復靖安侯，故意設計換親，娶其女以洩憤；其三，則說楚世子與楚少夫人早有私情，故意製造混亂，掩人耳目，以達到換親的目的。”
謝清晏聽罷，臉上沒有半分情緒變化，對於各種輿論，他早已習慣。
方思看他一眼，又低聲道：“大人，其中一條流言，是夫人派人散出去的。”
謝清晏眼中掠過一絲訝色：“第二條流言是夫人的手筆？”
方思搖頭：“第三條才是夫人所為。第一條出自百姓猜測，第二條乃楚世子散佈，夫人是在那之後，才命人傳出第三條。”
謝清晏聞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誰說戚懷舟的女兒只是空有美貌的？這不，還是有腦子的。”
方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主子的神色，謹慎問道：“大人，此事要如何處理？”
謝清晏眉梢輕輕一挑：“你說呢？”
方思垂首：“屬下愚鈍，請大人明示。”
謝清晏正色道：“本官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自然要順著些，婦唱夫隨。你去助夫人一臂之力，別讓楚世子佔了上風，你可明白？”
方思：“……？”
婦唱夫隨？
自家大人竟有這般覺悟？沒欺負夫人就已經算好的了，想來是大人不滿楚世子造謠抹黑，這才選擇與夫人同進退，畢竟夫人所為，於大人有利。
見他還愣著，謝清晏不悅蹙眉：“還杵著做什麼？去辦。”
方思倏然回神，連忙應道：“是，大人放心，屬下定將此事辦妥。”
謝清晏擺了擺手：“退下吧。”
“屬下告退。”
方思應聲，然後退出書房，輕輕合上書房門。
謝清晏向後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約莫兩刻鐘後，他才緩緩睜開疲倦的雙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出書房。
想到戚婉寧讓人散播的那則流言，他忽然生出幾分興致，轉身往韶光院走去。
踏入韶光院的院門，看到眼前這陌生而又熟悉的環境，他不由一怔。
昔日冷清單調的院落因多了不少丫鬟，熱鬧了許多。院中多了一架鞦韆，四下襬放著名貴花草盆栽，雅緻非常。
院中丫鬟見他回來，皆是一愣，隨即怯怯上前行禮：“奴婢見過大人。”
謝清晏微微頷首，舉步走向屋內。
一進屋，他再次愣住，若不是在此住了數年，他幾乎要以為走錯了地方。
屋內縈繞著一縷清幽淡雅的香氣，那是雪中春信的味道，循著香氣散發的方向望去，只見那紫色瑪瑙雕祥雲紋鏤空香爐中，正嫋嫋飄出輕煙。
臨窗處設了一張軟榻，軟榻上鋪著淡紫色錦茵，中間擺一張黃梨花木小茶几，其上置兩碟精緻點心並一隻粉彩茶盞，茶盞內盛沏好的茶湯。
榻邊的架子上擺放了一隻天青色釉弦紋的花瓶，插著幾朵白蘭花，蘭花的清冽鮮靈與雪中春信的清幽淡雅交融，構成一方具有獨特氣息的小天地，彷彿將一位隱於深谷的君子請入一間有書香、有暖爐、窗外落雪的雅室。
雅，極雅。
乍一看這屋內的陳設，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才女的居所，可實際上主人看的書與這環境佈置格格不入。
因為他瞥見擱置在軟榻角落那本藍色封皮的的書，《俠女與紈絝》，這種書名，瞧著就是那幫酸儒寫給閨閣女子看的話本子，寫的盡是風月情長，一般做父母的都不允女兒看這種書，卻攔不住她們私下傳閱。
正沉吟間，內室傳來腳步聲。
謝清晏抬頭，便見那身著胭脂紅點赤金線繡海棠羅裙的少女款步而出，四目相對，她眼中掠過一絲訝異。
隨即，戚婉寧先開口：“夫君何時回來的？”
謝清晏道：“剛回來。”
戚婉寧微微頷首，見他滿面倦容，似又未曾好好安眠，便隨口問：“這幾日不見夫君，不知夫君在忙些什麼？”
“殺了兩個人。”謝清晏答得淡然，彷彿在回答今日天氣如何。
此言一出，戚婉寧神色僵住，試問哪個做丈夫的出門歸來，與妻子對話時，問答之間盡是“殺人”的？
她勉強一笑：“夫君真會說笑，你並無殺人的嗜好，哪會每次回家都是殺完人回來。”
謝清晏瞧她明明心裡恐慌，卻還強作鎮定的模樣，覺著有趣，不由低笑出聲：“為夫可沒同夫人說笑。”
“……”
戚婉寧一時默然，她忽然擔憂起自己的陪嫁丫鬟，會不會有一日也遭謝清晏毒手。可若將她們遣走，今後誰來侍候她？
謝清晏彷彿看穿她的心思，輕嘖一聲：“為夫並非什麼人都殺，夫人慌什麼？”
戚婉寧面色微滯，旋即又擠出笑意：“夫君說笑了，你我既為夫妻，你自然不會傷我。至於旁人……夫君行事，自有道理。”
“夫人明白便好。”謝清晏說著，邁步向內室走去，“為夫要沐浴一番，勞煩夫人命丫鬟備水。”
戚婉寧應了聲“好”，在謝清晏與她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嗅到一絲極淡的血腥味，又想到謝清晏方才說的話，神色不由凝重起來。
方才謝清晏並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殺完人回來。
不一會兒，碧萱因擔心主子，特意以給主子奉茶的理由，端了一壺茶進屋，進屋後沒看到謝清晏的身影，只見主子皺著眉，她心裡咯噔一下，連忙邁步上前，低聲詢問：“夫人，您怎麼了？”
戚婉寧輕輕搖頭：“沒什麼，讓人去備水，大人等會兒要沐浴。”
碧萱微愣，旋即應聲：“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