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宰相伸出五指山，肉體凡胎測天機！
房玄齡緩緩伸出的那隻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
在這死寂壓抑，彷彿天都要塌下來的立政殿內，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顆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氣。
李世民、李靖、長孫無忌，還有剛剛提出那個要命問題的杜如晦，四個人，八隻眼睛，齊刷刷地釘在了那隻手上。
這是什麼意思？
“玄齡，你……”杜如晦的胖臉因為缺氧和焦急，已經漲成了紫紅色，他看著自己這位老搭檔，聲音都有些發飄，“你莫不是急糊塗了？這……這手能幹什麼？難道還能掐算出風向不成？”
他真的怕房玄齡是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嚇給逼瘋了。
然而，房玄齡臉上的笑意，卻愈發深邃。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轉頭看向杜如晦，慢悠悠地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克明，你方才急得滿頭大汗，對也不對？”
“是……是啊！”杜如晦下意識地抹了一把額頭，那裡果然又是一層細密的汗珠，“這火燒眉毛了，我能不急嗎！”
“那好，我再問你。”房玄齡的笑意裡，帶上了一絲循循善誘的味道，“你我站在這殿內，門窗緊閉，可算‘風停’之處？”
“自然算是。”
“那你此刻，是覺得臉上黏糊糊的汗下得慢，還是覺得有風吹過時，幹得更快？”
“這……”杜…晦愣住了，這個問題太過簡單，以至於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地感受了一下，訥訥道：“自然是……是現在下得慢，黏糊得難受。若有穿堂風，早就乾爽了。”
話音剛落。
杜如晦猛地僵住了。
他那雙不算大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嘴巴一點點張開，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他看著房玄齡那隻依舊伸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滿是肥肉的臉，一個荒誕到極致，卻又簡單到極致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了他的腦子裡！
“你的意思是……”他的聲音都在發顫。
“沒錯。”房玄齡終於收回了手，輕輕一握，彷彿握住了某種天地間的至理。
“先生要我們找‘風停之處’，何須什麼神仙器具？”
“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命魏州前線的斥候，人人跑出百步，跑出一身薄汗。而後，立於各處山坳、坡地。”
“何處汗液黏著，遲遲不幹，體感最為悶熱。何處，便是風停之處！”
轟！
這一番話，不亞於又一道天雷，在立政殿內轟然炸響！
杜如晦整個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臉上的表情，從呆滯，到恍然，最後變成了一種極度的羞愧和懊惱。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那聲音響亮得嚇人！
“我……我真是個豬腦子！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就沒想到啊！”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一個堂堂宰相，竟然被“汗怎麼幹得慢”這種問題給難住了！
而李靖，在經歷了短暫的驚愕之後，那雙曾閱盡屍山血海的眼睛裡，爆發出一種堪稱恐怖的光亮！
“以人為尺！以感為度！”
他重重地吐出八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迸發出來的！
“房相，高明！實在是高明！”
他激動地看向李世民，聲音都高亢了數倍。
“陛下！此法非但可行，更是偵查之道的至高境界！斥候本身，就是最精準的‘器具’！他們的感覺，就是最可靠的‘度量’！”
“至於那‘地暖’，更是簡單！”房玄g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裡透著一股洞悉一切的從容。
“何須用臉去試？陛下只需命人，在黎明之前，遍觀魏州全境。”
“何處的土地，晨露最先乾涸？”
“何處的泥土，用手觸控，最為溫熱乾燥？”
“派千百人去試，派萬人去看！取其反應最烈之處，豈不就是先生所言的‘地氣最盛’之所？”
房玄齡的這一番話，徹底為眾人開啟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原來，仙人的法旨，並非高懸於九天之上，遙不可及。
它就藏在這最樸素，最尋常的人間百態之中！
先生給出了“道”，而他們這些凡人，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智慧，去尋找執行的“術”！
一直沉默不語的長孫無忌，看著眼前這位談笑間便解開死局的妹夫的同僚，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今天所經歷的一切，從糞車闖宮門，到蝗災驚天變，再到這匪夷所思的“肉身測天機”，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前半生建立起來的所有認知。
這個朝堂，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得如此……瘋狂，卻又如此高效！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壓抑許久的、暢快淋漓的大笑，猛地從李世民的口中爆發出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之前所有的惶恐、憋屈、絕望，在這一刻，都隨著這陣大笑，煙消雲散！
“好！好一個房玄齡！好一個‘以人為尺，以感為度’！”
李世民上前，重重地拍著房玄齡的肩膀，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神采。
“朕有玄齡與克明，如高祖有子房陳平！不！你們比他們更強！”
“朕有藥師這等絕世將才，何愁這區區妖蟲！”
他心中的自豪感，幾乎要溢位胸膛。
先生是厲害，但能領悟先生深意的臣子，更是他李世民的驕傲！
這證明，他沒有選錯人！
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從冰點，燃燒到了沸點！
所有的迷茫和頹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即將與天災決一死戰的昂揚鬥志！
李世民猛地轉身，那股屬於帝王的殺伐決斷之氣，轟然勃發！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直直地刺向了李靖！
“藥師！”
“臣在！”李靖向前一步，身軀挺得筆直。
“此事，非你莫屬！”李世民的聲音，在殿內迴盪，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朕命你，為我大唐的‘尋龍使’！親率一千玄甲鐵騎，一人雙馬，攜帶三日干糧，即刻出徵！”
“朕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跑斷馬腿也好，磨穿腳底也罷！朕只要一個結果！”
他伸出三根手指，聲音冷酷如鐵。
“三日之內，必須在魏州境內，為朕，為我大唐的滅蝗神兵，找到那個能一戰定乾坤的……”
“龍穴！”
此言一出，李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再無半分老態。
一股驚天的煞氣，從他體內沖天而起，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縱橫捭闔，決勝千里的無敵統帥！
他沒有絲毫猶豫，單膝跪地，冰冷的甲葉與堅硬的地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
“臣，領旨！”
沒有多餘的廢話，沒有慷慨激昂的保證。
只有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更加可靠！
李靖猛地站起身，對著李世民，對著身後的房玄齡等人，重重一抱拳。
而後，他毅然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殿外走去。
他那雙特製的牛皮軍靴，踩在光潔如鏡的金磚上，發出“咚、咚、咚”的沉重聲響，每一步，都彷彿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他要去備戰了。
去打一場他一生中，從未遇到過的，與天地爭鋒的戰爭！
李世民看著他那決絕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殿門之外。
他才緩緩收回目光，轉向身旁的內侍，聲音已經恢復了帝王的冷靜與威嚴。
“傳朕旨意！”
“命戴胄，立刻將所有‘神兵’集結於城外，分發三日口糧，做好一切出徵準備！”
“命兵部，清點所有隨軍府兵，武器、甲冑、弓弩，全部補齊！”
“三日之後，朕要親赴城外，為我大唐的神兵大軍，親自擂鼓助威！”
他的聲音在立政殿內迴盪不休，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朕要讓那魏州的天空，看看我大唐的顏色！”
“朕更要讓那位先生看看，他選的人間帝王，不是一個只會哭喊求救的廢物！”
然而，就在李世民意氣風發，準備調動整個帝國戰爭機器的時候，一名小黃門，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慌失措。
“陛……陛下！不好了！”
李世民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又怎麼了！？”
小黃門跪在地上，聲音都在發抖。
“城……城外的鴨子……全都……全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