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迎親隊伍
暗沉的樹林中,一道人影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過,那正是從假雲芙的洞窟中拼死逃出的沈昭寧。
她的腳步急促而凌亂,每一次落地都彷彿帶著無法言說的驚惶,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決然。
暗沉的秘境,將她的身影吞沒得幾乎透明,唯有偶爾閃過的月光,映照出她臉上那一抹複雜的神情——既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是未卜前路的不安。
她佇立在山前,靈力幾近枯竭,呼吸微促,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稍作停頓,她將殘存的靈力盡數匯聚於掌心的飛劍之中。纖指向前一引,那飛劍頓時化作一道凌厲的流光,破空而去,硬生生在山體上撕開了一道狹窄的洞口。碎石四濺,煙塵彌散,而她的身影卻在搖搖欲墜中顯出幾分決然。
她緩步走入屋內,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丹藥,毫不猶豫地吞入口中。隨後,她盤膝而坐,雙目輕合,神情寧靜而專注。體內靈力緩緩流轉,隨著她的吐納,似有淡淡的光芒在周身隱現,彷彿與天地間的靈氣融為一體,漸入修煉佳境。
“也不知柳兄弟他們如今如何了,若是他們從那幻境中脫身,其他人我雖不清楚,但柳兄必定會尋我。我得趕緊恢復靈力,也好前去尋他們。”她一邊運轉功法,一邊低聲呢喃,語調中滿是憂慮與決然。
約莫半小時後,她的靈力終於恢復了一成。她輕輕睜開眼眸,指尖微動,一道法術應聲而出,直奔洞口而去。伴隨著低沉的轟鳴聲,四散的泥土被力量震得飛揚而起,隨即又迅速堆積,將洞口嚴嚴實實地封閉起來。她神色冷然,目光微微一閃,心中已是打定主意——絕不容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找到此處。
“如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了。”她在心底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如同微風掠過湖面,卻帶著一絲決然與堅定。
隨後,她便閉眼繼續修煉。
在一片靜謐的洞窟之中,六人的身影各自分散,神情迥異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有人盤膝而坐,氣息綿長,正運功修煉,周身似有微弱的氣流環繞;有人低垂著頭,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悲慼,彷彿心頭壓了千斤巨石;還有人面露憂色,目光遊離,像是被無盡的愁緒纏繞,無法脫身。洞內的空氣彷彿因他們各異的情緒而變得粘稠,靜得連一聲嘆息都顯得格外清晰。
這六人正是從那幻境裡醒了的柳長生等人。
“走吧,無論如何,若沈師妹還活著,我們終會有再見之時;可若是她沒能撐過這一劫……唉!”姜逸輕嘆一聲,語氣中透著無奈與悲涼,“那也只能說,她的命運本就註定了要在此秘境中畫上句點。我們不能因她一人,便止步於此,放棄繼續深入秘境的機會。”他的聲音雖低,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量,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雲燼與夢浮生睜開眼睛,連連點頭,語氣懇切地附和道:“是啊!採兒師姐,白師妹,還有你柳師兄,你們三人務必振作起來啊!眼前的局面雖然艱難,但也唯有齊心協力,才能找到破解之道。”他們的聲音裡透著幾分急切,卻又飽含真誠,似在為眾人注入一份無形的力量。
白若璃與採兒並未接話,唯有柳長生長嘆一聲,道:“唉!你不是我,又怎會明白我此刻的憂愁?”他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無奈與苦澀,緩緩站起身來,連連搖頭,似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只有我才清楚雲前輩的性子啊……唉!若是沈師妹當真無法渡過此劫,恐怕這秘境中的半個月,便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而戰了。”
幾人聽出了他話中的深意,心中不由得一沉,隨即紛紛出言安慰:“柳兄儘管放心。倘若沈師妹真的無法躲過此劫,我等必定竭盡全力,替你澄清事實,為你證明清白。”
柳長生笑著回答姜逸三人,道:“不想這些。”他看向採兒和白若璃,走到她二人身旁,拍拍二人的肩,道:“採兒師妹,白師妹,你二人也別傷心了。快點我們得在出發了。”
白、採二人也能聽出柳長生剛才話裡的意思,二人起身,跟柳長對視一眼,二人轉頭看向姜逸,採兒問道:姜師兄,說得有道理,走吧。
幾人中最為貼心的當屬姜逸。他雖外表看似兇巴巴,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錯覺,但內心卻溫潤如春水,滿懷善意與關懷。
同時姜逸也是他們五人的和心。
約摸五分鐘後,六人齊齊催動本命飛劍,劍光驟然綻放開來,如流星劃破夜幕。轉瞬之間,他們的身影化作流光,帶著凜冽的劍意與疾馳的風聲,朝著秘境深處飛掠而去,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彷彿被撕裂出一道道無形的漣漪。
幾人恰好路過沈昭寧所在的那座山。然而,當沈昭寧從假雲芙洞窟中悄然步出時,因擔心假雲芙追蹤而至,她早已將自身的氣息徹底隱匿。
沈昭寧,因在運功認真修煉,並未察覺到他六人的氣息經過。
山風拂過,雙方的身影就這樣在無聲無息間錯開,未曾有半分交集。
幾人向秘境深處深入。洞內的沈昭寧依然還在修煉。
沒過多久。
本來就昏暗的天空,現在更暗沉一些了。
當天空中的那抹亮光被黑暗徹底吞噬,四周的鬼怪開始蠢蠢欲動,彷彿黑暗賦予了它們生命與力量。靜謐之中,不安的氣息悄然蔓延,每一道陰影都像是隱藏著未知的威脅,隨時準備撲向獵物。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就連風似乎也被這詭異的氛圍所凍結,只餘下低沉的嗚咽聲迴盪在無盡的夜色裡。
兩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待沈昭寧聽到那個聲音,她雙眼立即睜開,她知道現在只有她一人要時刻小心。
那兩道聲音仍在洞外悠悠迴盪,撩撥著沈昭林內心的好奇之弦。他眉梢微動,靈力悄然運轉,緩緩注入掌中的飛劍。指尖一揚,劍光如電,精準地在石壁上鑿出一個小洞。他單膝跪地,將一隻眼睛貼近那小小的缺口,目光穿過狹窄的通道,試圖捕捉遠方的情景。寒風從洞口縫隙滲入,吹拂著他的髮絲,卻無法冷卻他愈發熾熱的探究之心。
她看見一支詭異的迎親隊伍,腳跟不曾沾地,前後有兩隻妖獸,由於距離稍遠和暗沉的夜晚,他也沒看清是什麼妖獸。嗩吶聲嗚咽著隨風傳來,那隊伍竟彷彿漂浮在半空一般。而在隊伍的前後方,各有一隻氣息強大的妖獸護持,它們彼此嘶鳴呼應,聲音低沉又震耳,直擊人心。隨著這奇異的一幕逐漸逼近,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她的脊背悄然爬上心頭,而那飄蕩的隊伍也正緩緩向她所在的方向移動過來。
她隱約覺得那股氣息是衝著自己來的,卻又無法完全確定。他移開了目光,手隨意一揚,便將那個細小的洞口封住。她對陣法並不精通,但云芙曾教過她一套劍陣。此刻,她的雙手迅速結印,將雲芙所傳授的那個陣法佈置在遠離洞口的位置。她已經立於劍上,只需等待那支迎親隊伍一破洞而入,便會被當場拿下。而她,則隨時能夠御劍脫身。
那隻迎親隊伍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沈昭林的洞外,紋絲不動。花轎、紅綢、人影、妖獸,一切都凝固了,連一絲衣袂的飄動都欠奉。那死寂沉沉的感覺,比之前嗩吶嗚咽、獸吼低鳴時更讓人心頭髮毛。時間彷彿被拉長,每一息都沉重得難以喘息。
立在飛劍上嚴陣以待的沈昭寧,全身靈力貫注,維持著劍陣待發的緊繃狀態。這份高度的警戒持續了不知多久,突然,她腿彎處毫無徵兆地傳來一陣痠軟無力,彷彿支撐著她的力量瞬間被抽空。她身形一晃,竟從懸停的飛劍上跌落,“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這突如其來的失力感讓她心頭劇震,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她驚疑不定地抬頭望向洞口方向——它們究竟為何停在他的洞外?這異常的停頓,還有自己這莫名的一摔,都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這份疑問,再次如野草般在沈昭林心中瘋長。之前看到的情形太過驚駭,只匆匆一瞥便封死了洞口。此刻,洞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它們停留位置的怪異,極大地撩撥著他探究的慾望。
強烈的好奇心終於壓過了恐懼。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運轉靈力。這一次更為謹慎,也更集中。指尖靈光微吐,控制著一道極其凝聚的劍氣,小心翼翼地再次點在先前被封住、後來又重新被靈力彌合的位置。細微的沙石剝落聲幾不可聞,一個新的、更小的洞口被緩緩鑿開。
他屏住呼吸,將那隻眼睛牢牢貼了上去。
這一次,距離更近,也看得更加清晰。
那頂猩紅的大花轎上,不再是模糊的色塊。上面用繁複到近乎妖異的針法,密密麻麻地繡滿了彼岸花,黑色的花朵襯著血紅的底料,交織出一種致命的誘惑與不祥的氣息。
護衛在花轎前後的兩隻巨獸,其本體也清晰地映入眼簾。那竟是兩隻形態磅礴、氣息駭人的鳳凰!一隻是純粹的金色,翎羽燦爛輝煌,宛如熔鍊的真金鑄成,通體燃燒著熾熱的光芒;另一隻則是深沉暗啞的暗紅色,羽翼間流淌著如凝固血液般的色澤,散發著冰冷而壓抑的威壓。它們的體型龐大如山,絕非尋常鳳凰可比,強橫的氣勢即使隔著一層石壁,仍讓沈昭林感到肌體生寒。毫無疑問,這是兩隻已然成年的、足以毀天滅地的妖中巨擘。
抬轎的人影也得以辨認。其中一人身著火紅的長裙,那裙襬並非素淨,而是以極細的金絲勾勒出一圈繁複的彼岸花紋路;另一人則穿著深邃暗紅的長裙,裙襬上繡著姿態更為妖嬈、顏色更深沉的同一種禁忌之花。
兩隻妖獸,竟化作兩朵彼岸花。金色的鳳凰展翼而逝,幻化為一株妖豔奪目的彼岸花,傲然立於火紅的彼岸花傘之上,那熾烈的色彩宛如燃燒的火焰,映襯出它曾為神鳥的輝煌。而暗黑色的鳳凰則在陰影中消散,凝聚成一朵深沉的暗紅彼岸花,靜靜棲於暗紅的彼岸花傘之巔,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冷寂與威嚴。兩朵花彼此相望,彷彿訴說著宿命交織的過往。
最讓沈昭林心神劇震的,是她們手中撐著的傘。靠他這側的一人,撐著一把同樣如火如荼的赤色傘。傘面並非光滑,而是同樣覆蓋著繡工精美的曼陀羅彼岸花圖案。更詭異的是,這傘的四周邊緣,竟然還垂掛、纏繞著無數真實怒放的彼岸花,血色的花瓣絲絲縷縷,如同滴血的淚珠垂落。另一人則撐著一把暗紅色的傘,樣式與火紅傘相仿,只是顏色更為幽深、壓抑,傘面同樣繡著繁複的花紋,傘沿亦垂掛著暗紅色的彼岸花。
它們就這樣靜止著,精緻、華美、詭異、恐怖,宛如一尊尊從地獄深淵直接搬來的雕塑,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慄的氣息。
直到天邊泛起一絲灰白,地平線那點稀薄的魚肚白艱難地驅趕著濃重的夜幕之時,這支死寂凝固的隊伍才終於有了變化。
兩朵立在彼岸花傘上的比岸花化成本體鳳凰的樣子,一前一後。
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整支隊伍連同兩隻鳳凰,極其突兀地、如同一個被整體驅動的機關木偶般,瞬間調轉了方向。
“嗚——嗡——嘎——!!!”
一聲撕裂黎明的、比之前更為淒厲、更為高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非人腔調的嗩吶聲驟然炸響!緊接著,那四名抬轎的身影幾乎同,開始了那種腳跟懸空的詭異“飄”行。整個隊伍以來時一模一樣的精準和僵硬,朝著來路迅速“飄”去。
猩紅的花轎,華麗的身影,垂掛的血花,燃燒的金鳳與暗沉的血凰……這一切都在漸亮的天光中,伴著那尖銳扭曲的嗩吶聲,如同一場消散的噩夢,迅速隱沒在幽深的山谷拐角處,只留下被那最後一聲嗩吶刺得心神不寧、背脊發涼的沈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