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殺賊(二)
“你……怎麼會是你?!”
莊渭的眼神之中充斥著不可思議,無法置信。
一個本該給他帶來財富的人,竟變成了將奪走他性命的死亡使者。
何況,他挑選貨物的時候,都是仔細觀察過的。
這人明明一副病懨懨,像是肺部有疾的模樣,為什麼會是一名如此強大的武者?!
而且,他還找遍了當時所有要出城的商隊。
為什麼啊!
莊渭無法理解,也想不通,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但是,無論他有什麼疑惑,姜亭都無所謂,暫時留下他的性命,只是還有事情要問罷了。
這時候,那二當家也忍著痛開口了:“莊渭……你們認識?”
莊渭點點頭,頗有些自暴自棄地道:“我看他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就帶進車隊了,打算一塊兒賣給寨子,沒想到……”
“你他媽……”二當家氣急,眼中好像生出火來,要把莊渭燒死。
“行了兩位,不必吵了,你們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姜亭笑呵呵地開口說道,只是那笑聲,聽得二人心中惴惴,背後發涼。
“你二位若是配合,老老實實地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不配合……”
那二當家稍稍移動一下身子,讓自己正坐起來,頓時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扭曲。
然後,他的語氣帶著希冀:“要是說了,你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姜亭搖搖頭,道:“好好配合,你們可以走得比較痛快。”
“哼!既然橫豎都是個死,那我何必告訴你?”二當家撇過頭去,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姜亭也不慣著他,不多言語,舉起火把就拄在他的一條小腿上。
在火焰面前,他身上的布料起不到任何的抵禦效果,很快便被點燃。
在充斥著痛苦哀嚎的慘叫聲中,明黃的火焰舔舐著他的皮膚、血肉……
“啊……你快拿開,我說,我什麼都說……”二當家想要抬起手臂撲打腿上燃起的烈火,但他的肩胛骨已經徹底粉碎,上臂根本無法動彈。
他只能在烈火焚身之下,一邊慘叫哀嚎,一邊向姜亭求饒。
“呵……也不知道你這種貨色,在這裡和我充什麼硬骨頭……”
“你要真是硬骨頭,還能來幹這些事兒?”
說話間,他也沒搭理這二當家,既然想裝硬骨頭,那就多裝一會兒,反正從暫時死不了。
他的目光轉向莊渭,戲謔道:“你也想當一回硬骨頭嗎?”
莊渭額頭上的汗唰一下就下來了,他連連搖頭:“不想不想,您有什麼儘管問,只求問完給我一個痛快……”
他倒是比二當家想得開,反正橫豎都是個死,何必在死前給自己找罪受。
“你們這樣的人,多嗎?”姜亭看著他,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莊渭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道:“您是說,做我們這生意的人嗎?”
“廬陵城除我之外,還有幾家車行,表面上是正經營生,時而也會幹些殺人劫財的勾當。另外,還有些和各個山寨串通的人,會給山寨們通風報信,截殺商隊……”
姜亭點點頭,然後瞟了一眼旁邊痛得大喊大叫的二當家,又問道:“像他們這樣,花錢買人的有多少?”
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正是這件事。
一般而言,去做盜匪的人無非就是圖財。
但這群人的做法卻與他們的身份背道而馳,不僅不去斂財,反而花錢買人。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這件事的背後也一定有貓膩。
莊渭想了想,然後道:“花錢買人的……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廬陵境內,應該只有黑山寨這一家。”
姜亭又問道:“你知道他們把這些人帶去幹什麼嗎?”
莊渭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人交給他們,然後拿錢走人。至於別的……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您想知道這些,那就得問他了!”
姜亭袖手一揮,勁風鼓盪之下,正在二當家身上肆虐不休的火焰登時熄滅。
姜亭冷聲道:“怎麼樣,現在想好了嗎,還是想繼續向我證明你的骨頭有多硬?”
“不敢,不敢!”二當家喘著粗氣,一臉彪悍兇惡的臉上已佈滿汗水,他的顫抖著回答姜亭,再無先前的硬氣。
姜亭點點頭:“那就告訴我吧,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這時候,二當家的臉上突然顯露出一種驚恐的神色,他的聲音在顫抖:“是……是祭品!那些人,都是祭品。”
“祭品?”姜亭眯起了眼。
“是奉獻給神靈的祭品。所有的人,都被我們奉獻給神靈了!”說到這個話題,二當家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了。
姜亭看得出來,不止是因為肉體的疼痛,更多的是因為內心的恐懼。
他,在發自內心地對他口中的那尊所謂神靈感到畏懼。
“你說的神靈……是什麼?”姜亭問道。
二當家的聲音顫抖中又帶著迷茫:“我……我不知道,那是大當家帶回來的。”
“它是一個雕像,好像是木頭做的,又好像是血肉堆成的。青面獠牙、背生雙翼,好像一個怪物……”
“但是,大當家說,那是神靈,我們要供奉,我們不敢違抗大當家的命令,後來……”
“大當家就開始變得奇怪起來,整日整日地不出門……”
姜亭的眉頭皺起,這模樣,聽起來很不正常啊。
倒像是那些民間故事裡,被山野精怪迷了心智的人。
他又問道:“自從那東西來了之後,你們有察覺到什麼變化嗎?”
二當家沉默了一下,道:“自從神靈來到,大當家變得越來越古怪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即使是要我們去抓人,也只是傳音給我們,從不露面。”
“但是,除此之外沒有異狀。而且,大家的修行速度都變快了。”
姜亭恍然大悟。
難怪,眼前這人心裡明明對那所謂的神靈畏之如虎,卻不僅沒有逃離,反而還花費力氣來帶人上山。
“你們做這事情多久了,有多少人被你們帶上山去……祭祀掉了?”
姜亭搖搖頭,丟擲了另一個問題。
二當家想了想,道:“時間有三四個月了,至於人數……也不算多,大概有接近兩百人吧。”
“我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到處抓人,除了有時候找到一些運氣不好的小商隊。其他的人口嘛,都只能靠他了。”
說著,二當家的目光落在了莊渭身上。
姜亭沉默了。
兩百人……
他心間浮現了一些人……
那故作老成的少年書生,他或許是家中獨子,是父母的希望與驕傲吧。
那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他或許是某個家庭的頂樑柱吧。
那溫柔俏麗的崔娘子、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她們又是誰的愛妻,誰的愛女,誰在殷殷切切盼望她們。
如果,沒有自己的話,他們會怎麼樣呢?
和那兩百人一樣,成為消耗的祭祀用品,甚至受到更殘酷的對待。
然後,他們會在無盡的絕望與痛苦之中,哀嚎著死去。
寄託在他們身上的一切情思、一切期盼、一切希望,都隨之化作毫無意義的塵土。
姜亭的眼瞳之中,有火焰在燃燒。
他的胸腔之中,似有一股惡氣灼灼升騰。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決定太輕率了些。
自己就應該狠狠地折磨他們,感受到絕望與痛苦。
姜亭想要抬起手,去捏斷他們身體的每一寸筋骨,打碎他們的每一塊血肉,讓他們在無窮的痛苦之中哀嚎,然後死亡。
但是他忍住了,從二當家的口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黑山寨的位置。
然後,他抑制住胸中翻騰的火焰,按照承諾,沒有折磨他們。
而是,一人一掌,打爛了他們的狗頭,給了他們一個痛快。
將二人的屍體拋在林間,姜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他向著營地的方向走去。
途徑一片空地,銀月清輝如水,清冷冰涼,卻澆不滅姜亭眼中的火,心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