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山上事
一路回到京城，讓荀常這個剛剛十幾歲的少年書生即便不願多想，也不得多去想一些，越多越好。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其實徐舟沒有進門，屬實是心中對沈姑娘剛給的小冊子思慮萬分，那一根直腸子再裝不下弟子的小心思。
思慮間，徐舟餘光看出了荀常的窘迫，在屋裡直打轉。倒茶不是，坐下也不是。
師徒二人就僵在這裡了。
“我們埋雲山從不講究師徒，講究誰是誰的弟子學生。就像齊大哥和老鄭頭於我。明明都是授業恩師，卻沒半點師徒名分。”
荀常渾身冷顫，想說什麼。
徐舟接著道：“但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荀常這才坐下，實在是腿軟了。
“等我見到齊大哥，商量過。齊大哥要是準了，我就找人把你寫進埋雲山的譜碟裡。”
誰知徐舟突然話鋒一轉，笑道：“關係好，賬還是要算的。”
兩枚刀玉錢落在掌中，徐舟把錢放回腰包，落袋為安。
“出去一趟，時間可能長些。張將軍對你的態度，想必能護得你一時。”
荀常明白，出去一趟，就還會回來。故而沒做阻攔，也不問先生要去哪。
“早些回來，先生。”
徐舟已經轉過身朝著王府大門走去，聽到荀常這話，笑著點頭。
刑部衙門與齊王府相距不遠，這般大衙門，就算三歲孩童也知道在哪。
徐舟一路打聽，三五步便到了。
“何方修士，不得擅闖刑部衙門。若有冤情，一旁擊鼓。”
守門的白衣劍客，未穿官服。腰間懸著一塊巴掌大的青石玉佩。
能一眼看出徐舟並非凡人，想必不是普通官差。
等徐舟拿出埋雲山的腰牌，白衣劍客也上演了喜聞樂見的變臉節目，迎著徐舟走進衙門。
整座刑部衙門都瀰漫著香火氣，徐舟覺得像是進了哪個不知名的寺廟道觀。
一座齊鳴的金身塑像屹立在居中位置。每個新選拔的官差上任之前，都要對著齊鳴的金身神像起誓。
誓詞不長，但是毒得很。
“刑官大人稍待，容我上柱香。”
白衣劍客每次路過神像，都要恭恭敬敬地上一炷香，說請聖人保佑自己孃親長命百歲。
徐舟不解道：“這是掌一洲邢律，主殺伐的聖人。要他保佑，是不是...”
看著白衣劍客虔誠地在齊鳴神像前三拜九叩，用腦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徐舟也不好再說什麼。
齊大哥所求無非是痛快出劍，再就是有口酒喝。沒想到在人間竟有這般香火情。
白衣劍客站起身，面色凝重。“你咋這樣呢？別人拜神仙的時候，就算心中不解，也該少說話才是。若是剛剛聖人低頭看我，又恰好聽到你這句話。”
徐舟一愣，剛剛畢恭畢敬的傢伙又換了一副嘴臉。
山上修道之人，往往不能憑藉外貌長相確定年紀。眼下這位白衣劍客雖是少年模樣，眉目橫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不知道這副皮囊之下，是幾十幾百歲的老傢伙？
面對白衣劍客的責怪，徐舟還是低頭致歉。雖然他知道，平日裡剛吃過午飯，齊大哥都在茅屋打盹，沒精神看山下的事。
白衣劍客拜了三拜，“聖人明察，那些話並非海又晴所說。莫怪莫怪。”
海又晴？
是當年在徐府門口被自己母親掰斷胳膊的孩子，如今都這麼大了。
白衣劍客海又晴見徐舟站著一動不動，只是瞅著他。沒來由地覺著徐舟有些面熟。
可想不起在哪見過。
海又晴恭敬起身，一路引著徐舟來到刑部衙門最角落的一座班房。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班房裡吵吵嚷嚷，海又晴在門口停步，踮著腳向班房裡望去，目光中滿是嚮往，卻不再向前一步。
海又晴注意到徐舟的視線，這才轉過身整了整衣角。“徐捕頭有事喊我。”
徐舟點點頭，目送海又晴離開。
門內探出半個身子，是沈別雨。
“來了，快進來。就差你了。”
徐舟一步邁過門檻，班房內眾人吵嚷聲戛然而止，紛紛對這位瘸子劍修投來目光。
徐舟以飛劍“初升”柱地，站在沈別雨身旁。
居中而坐的中年漢子扶正斗笠，與徐舟四目相對，良久不曾挪開視線。
班房內針落可聞。
沈別雨與徐舟並肩而立，率先開口道：“徐舟，這些都是埋雲山的同宗前輩，你雖未曾見過他們，但也不必拘謹。”
沈別雨接著道：“這位是我埋雲山派駐大寧的首席刑官供奉，訪仙境劍修，裴困。”
“見過裴前輩。”
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見過我埋雲山最會捅婁子的徐捕頭。”
徐舟有些汗顏，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為，雖說自己看都是對的，但對埋雲山和諸多山上仙家的關係是百害而無一利。
裴困看著徐舟有些拘謹，驀然笑道：“但是很解氣。何況齊山主都沒說什麼。”
裴困指著自己身旁的空座，“你腿腳不便，先坐下，再談是非對錯。”
徐舟突然感到身旁一陣殺氣襲來，不由得緊握“初升”。
側目看去，左側一位頭掛兩隻團羊角的青發女子，白目紅瞳，正襟危坐。
“誰知道你們二人怎麼蠱惑了齊大哥，他竟對你們放任至此！徐舟你知不知道大夥因為你徒受了多少牽連？”
不等徐舟開口，青發女子接著咒罵道：“你劍斬千人峰，就不想想沉舟崖為什麼不找你尋仇？”
徐舟抱拳道：“前輩請講。”
“沉舟崖陸垢因此事與裴大哥發難，齊大哥也不聞不問。裴大哥可是我們這一小撮人裡最有望躋身十二境的修士，如今被陸垢以沉舟崖道法壓勝，再沒希望了！”
裴困趕忙咳嗽一聲，大聲道：“小青，何必如此說話。我埋雲山一向修士極少，更不可窩裡鬥。”
“放屁！我埋雲山修士個個以一敵百，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裴困被氣得不停咳嗽，“齊撞，你倒是說句話。小青只聽你的...”